第41章 争风 - 白雪奴 - 七六二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白雪奴 >

第41章 争风

办成了董晗的事情,作为解困的奖赏,白马拿到了数十两黄金。

他又托人将各色珠宝零碎,拿去换成真金白银,心道,从前一直寻不到两位阿姊,只怕是银钱不够,眼下我有钱了,办事的人定然更加上心。

他在寻亲一事上,重振信心,可面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大量财帛,却说不上有多么欣喜――他一日不脱离青山楼,一日不摆脱倡优的身份,命运生死,便都被握于他人掌中。

白马只觉得,自己也许能从此开始转运,期盼着从今往后,在生命中能少遇些风波。

未曾想,好运来去匆匆,他的期望,隔日便落空了。

春楼夜里吵闹,白马心事重重,难以入眠,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过往的画面:傍晚,匈奴人杀入云山;清晨,李夫人毒打自己;雪夜,周望舒救下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他;老麻葛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悄无声息,羯人惨遭灭族;元辰节,馄饨摊上,他遇到了一个浑身酒气的疯癫和尚。还有,云山边集上,那口味道很不对劲的麦芽糖。

过往种种,越来越模糊,因为他总是在努力向前奔跑。

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终于入梦。

只是,白马晚上睡得既晚又沉,直至第二日午时,才被饿醒,强撑着疲乏睁开双眼,感觉一缕凉风穿堂而过,吹起他羽扇般的睫毛。白马使劲眨了眨眼,不经意间,抬眼一看,发现原本被钉死了的窗户,此刻却是大敞着。

不仅如此,窗扇还被人换上五颜六色的窗纸!

他目瞪口呆地打量自己的房间。

地上,铺着盘金丝镶银线的细羊毛毯,毛毯厚重柔软,布满精细织造的棕红太阳花,金银细线,星光点点。墙上,挂着玛瑙象牙玉璧雕。就连角落里的破水缸,也变成了两三尺高的红珊瑚树。

奇珍异宝,像是自己长了翅膀,趁夜飞入他的厢房。

再看自己身下,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雕花的紫檀木大床。丝绸锦缎,作帘帐、作被单,就是铺盖和中衣这等私密物件,都在他毫不知情时,被人换成绫罗绸缎。

若非窗口一枝金楸檀,白马还以为自己被人丢进了皇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砰――!

大门被人撞开,两个壮汉抬着把紫檀木小躺椅,准备进屋。

“停停停!”二爷人未至、声先到,喊完三个“停”字,他猛然压低声音,嚷嚷起来:“我千叮万嘱,让你们把东西放在门口即可,爷又不是不给钱,你们非得抬到了地方,是个什么脾气?当心把我家小马儿吵醒了!他昨晚喝酒,睡得太晚,不晓得怜香惜玉吗?”

小……马儿?白马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场面太过尴尬,自己不如继续装睡,莫让别人看了笑话。

杂役满头大汗,进退两难,硬着头皮,问:“爷,那您看,我们是放下,还是……退出来?”

二爷扒在门框上,将脑袋探进来张望,胡乱摆摆手,敷衍道:“我宝贝儿醒了,爷自个来,你们找老赵拿钱去。”

此人武功当真如此深厚?竟能从气息中,辨出我是睡是醒。白马心里咯噔一跳,再装不下去,不情不愿地睁开双眼。他对于自己的厢房,十万分的不习惯,面上仍保持着初醒来时的震惊神情,看二爷毫不费力地单手拎起一张大躺椅――那可是需要两个壮汉,才能勉强扛动的东西。

二爷径直走到西侧的窗边,先将躺椅放好,再铺上软垫。

白马实在无法理解,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不,您这是做什么?”

二爷胡乱拍拍坐垫,自在地躺了上去,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感叹:“呜――舒坦!”

“二爷,这是我的厢房。”白马瞪大眼睛,双眸几乎要射出愤怒的绿光,心道,你闯进来就算了,还好意思躺着?还呜呜怪叫!实在太不要脸。

二爷伸手一摸衣襟,不知从何处摸来小银针一根,边掏耳朵边说:“爷自然知道此乃你的房间!故而,我才未着人将它搬走。”

他像是累了大半天,此刻懒洋洋地一躺,表情极为享受,解释道:“一来,青州有些远,爷知道你喜爱这个房间,不然为何住了三年,却不曾逃离?我原本想着,让人单独把它凿下来,一路抬着去青州。可是,毕竟是抬着个房间,虽个头并不算大,但毕竟是个包袱,无法朝发夕至,磨磨蹭蹭,我不喜欢!再者,你就躺在房间里,若是半道醒来,出去尿尿,被人多看几眼,爷不就亏大了?二来,这房间破旧,没有咱家里的好,我看,不必带回去啦。”

“您发得什么疯……不,您发得什么慈悲?”白马看二爷自说自话,直是欲哭无泪。他心道,我问的是房间的事吗?尿尿如何就能吃亏?呸!我就算是吃亏,跟你有分毫关系么?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这地儿太破,住着不舒服,爷喜欢你,自然要疼你。铺上地毯,若咱俩夜里激战正酣,突然从床上滚下,嘿!”二爷越说越起劲,面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地上也不凉,咱们就继续干。”

白马:“……”

嫌破?嫌破就不要来,说得跟我让你来似的。白马一阵腹诽,骂完才发现不对劲,他被二爷搅得头昏脑涨,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这似乎不是房间破不破的问题。

二爷花言巧语一套套,白马越听,脸色越黑。

可是,看看自己的房间,再看看二爷满脸笑容,他的愤怒不知何时,已如烟云般消散,只觉得二爷总是如此奇怪――嘴上说着污言秽语,神情却自在坦然,做事虽十分激进甚至于无礼,可他的心,又好像赤子一般,没有污垢,叫人骂不出口。

他起身,对二爷行了个礼,恭敬道:“二爷美意,我心领了,多谢。然而,柘析白马虽身在此地,却从未将自己当作春楼中人。我会曲意逢迎,却不会假戏真做。无论如何,纵使身体残缺,我也并不是女子,多谢二爷错爱,白马对不住您。”

二爷吊儿郎当地听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白马。

少年刚过十六,身长已七尺有余,许是长得太快,略显瘦弱。他的皮肤上,几乎看不见汗毛,肤色极为白皙,当他沐浴着日光,会显出皮肤下的血管,仿佛能隐约看见鲜红的血液,在其中缓缓流动着。

那种白,不同于中原人的严密护养,是天然而成,未经修饰的,带着些远古的荒凉,像埋在天山里数万年的璞玉,甚至有那么点圣洁的意味。

看起来如此脆弱,却有着难以想象的顽强。

“我的眼瞎了么?”二爷嗤笑,朝白马勾了勾手指,“爷当然知道你是个带把儿的,如若不然,我还不稀罕呢。过来,过来!”

白马吃过一次亏,说什么也不愿过去,杵在原地,恭恭敬敬地说道:“您有事,吩咐就是。”

“你头上戴的是什么玩意儿?那东西也忒寒酸了,姓孟的送你你便收下?我给你的,比他给的好上千万倍!为何轮到我这儿,怜爱就变成了错爱?你跟他搂搂抱抱的时候,根本不是这样说的!”二爷鼻孔朝天,唇齿间透着股酸劲儿,全然一副打翻了醋坛子的模样,。

白马又好气,又好笑,道:“逢场作戏罢了,我不想敷衍您。”

“听话过来,还能吃了你?”二爷柔声道,说话间摊开右掌,对准白马,五指虚虚抓握。他做着动作,自己转念一想,嘿嘿笑了起来,道:“爷吃不了你,最多是把你日了,你也不算吃亏么。”

白马面色泛青,咬牙切齿道:“二爷,我才十五。”

二爷竖着食指,左右摇晃,拖长了声音,道:“你今年十六、开年十七,二爷会摸骨,休想骗我。”

白马先前就觉得奇怪,心道,他知道我的名姓,许是从树梢上挂着的生辰牌上看到,可他还知我年纪,这事我一直隐瞒着,连愣头青也不晓得,若非周望舒向他提起,还有谁能说与他。

平日里,周望舒会谈及我?

白马不及细想,见到二爷的动作,脑海中便浮现出老麻葛的模样,她隔空将自己抓回时,强大无形的内力,就如一张网,让白马无奈、无力,避无可避。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