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清尘・浊水(上) - 蛛女离魂 - 邢若紫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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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清尘・浊水(上)

第一幕清和

木门缓缓打开,万道晨辉穿过门扉将整间食肆照得通亮,位于正中的一块描金匾额,上书“品莲居”三个柳体真书(注一),倒映着初生朝阳发出灿灿金光,室内渐次染上光辉的案桌等木质摆设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奢华感觉,竟不像是帝国南方某个普通县城随处可见的那类食肆。

门扇完全被人收起时,出来个素衣女子,看着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模样,面上虽然稚气未脱,但一头青丝不再梳作少女特有的双髻发式,而是挽成显示女子成熟风范的盘桓髻,加上举手投足间那股利落强势作风,一望便可知是个已为人妻的年轻妇人。

少妇伸了个懒腰,拿出个汲满水的木桶洒水除尘,忽见个老者行色匆匆经过店门前,她放下木桶展颜一笑,率先招呼道:“孙医师,早晨!这便要出诊?是哪个病了?”

被唤作孙医师的老者停下脚步,移了移挎在肩上的沉重医箱,抬眼看向少妇,答道:“晴娘也早早开店?并非金水的病人,是邻县出了难治疫症,官府征召附近所有行医之人前往诊治,孙某便早起赶去看看。”

“难治疫症?不要是鼠疫才好……”吕晴娘闻言立即用混杂着吃惊与些许紧张的语气反问,但终归这阵担忧的对象有些遥远,故而在生性乐观的吕晴娘脸上仅出现片刻,便消失无踪,她复扬起笑,行状轻松说道,“不过,即便是可怕的鼠疫,在孙医师面前也要偃旗息鼓,不敢作祟呢!”

老者呵呵笑了笑,说过几句谦虚话后才辞别离去。

位于金水县郊的莲塘虽与环绕县城的金麟江有一段距离,但由于临近官道缘故,借道陆路的不少客商往往聚居旅费便宜的莲塘周围,长久下来,此处倒形成个热闹非常的天然市集。一条可供两辆板车并排而行的道路将此地分为两部分,一边为诸如“品莲居”一类食肆邸店相互连接的大片屋舍、集市,另一边便是连绵十数里的广阔莲海。

太阳缓慢升高,食肆门前愈发热闹起来。

吕晴娘迎向面前泛着清甜荷风的莲塘深深吸了口气,见得石砌小渡口已然停靠了数叶扁舟,舟上满载着一筐筐鲜嫩嫩的粉藕,一把夹杂着莲蓬与菡萏的花束随着小舟摇曳,给庸俗的讨价还价场面带来些许优雅氛围。

迈开步子来到塘边,晴娘伸手撩开装藕的箩筐上遮挡阳光的荷叶,态度挑剔选了良久才招呼店内伙计过来收货。

“嫂嫂,嫂嫂,淮海也来帮忙!”

随着银铃般清脆的童声响起,一个长相清秀的六岁男孩跑到吕晴娘跟前,笑呵呵说着相助话语。晴娘像母亲一般抚了抚男孩的头,好笑说道:“小叔早起习字便好,凑甚么热闹。”

“远山哥哥忙着,淮海总不能让嫂嫂一人忙碌。”许淮海话毕便与店里伙计一道拉起装满鲜藕的沉重箩筐,见他模样单薄的小小身形,却努力做着粗重活,看得人不禁心生感慨。

“晴娘好福气,夫君忠贞不二,小叔又懂事非常。”邻人大娘悄然凑了过来,面露笑意看着吕晴娘。

“哪里哪里,得享温饱,少些操心罢了。”吕晴娘嘴上虽谦虚反驳,但心里却很欢喜。

回转身仰望自家店铺,由衷生出一股骄傲,当初出嫁的忐忑全然消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对目前富裕生活的满足,从不曾不沾花惹草的忠贞丈夫,敬她若母的可爱小叔……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应该得到周围羡慕目光的注视么?吕晴娘如此认为,不禁坦然接受起旁人的称赞来。

邻居大娘见状不自觉撇撇嘴,故作神秘出言道:“不过……许远山为人呐……”大娘欲言又止斜了被她引出好奇心的吕晴娘一眼,忽摆手否认,“没甚么,没甚么,晴娘不知晓便罢了,成年旧事而已,呵呵呵……”

晴娘心里不受用,当下也不好动气,她脸上笑得灿烂,语含讥讽答道:“话说得在理,这人须得相处久了才见真心,但世间却有这样一类人,只消一眼便看得真切,流连花街柳巷不算,打妻骂子更是整条街都知道呢!”

大娘听到对方指桑骂槐,脸上顿时羞得猪肝一般,勉强说了几句闲话便灰头土脸逃回屋里。

“哼!自顾不暇还消遣到我吕晴娘头上,真不知好歹!”晴娘鄙夷地哼了一声,一脸得意回到“品莲居”里,随手拿起果品正欲供奉关公,见丈夫许远山一身青衫出到店堂,她忙迎上前,笑道,“远山,快来上香祈盼关老爷保佑我‘品莲居’财源广进。”

“方才已经上过香了。”店主人许远山话说得颇为敷衍,他不看妻子,只顾焦急看着道路尽头,忽然,许远山释怀笑了起来,晴娘心里疑惑,待回望之时,发现丈夫等待的人已然来到面前。

“大人未来?”许远山话刚出口,便被女客狠狠瞪了一眼,他尴尬笑了笑,另说道,“里边请,里边请。”

第二幕尘缘

怀疑一旦形成,势必坚不可摧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进而影响内心对于周遭事物的种种看法。

吕晴娘从未见过许远山对人如此卑躬屈膝,丈夫那般献媚模样看得她直作呕的同时,隐约忆起方才邻居大娘欲说还休的那句暧昧话语“许远山为人呐……”,难道指的是丈夫经常与来历不明之人密谈?

由于气愤脸涨得通红,吕晴娘环顾四周,觉得店里伙计看她的眼神好像与平日不同,疑问中带着一丝嘲笑意味,是的,大家都在讥讽她,一个丈夫当面带其她女子进到里间的可悲妇人!对方还是个长相普通、不及她半分的女子!

吕晴娘不再喜悦于富足的安逸生活,在其眼中,华美锦缎有了微小瑕疵,必须想法修补,而晴娘此刻能够想到的方法是弄清夫君究竟在捣鼓什么。主意打定,她装作更衣样子避开众人,悄悄跟在许远山身后,见二人进了里屋,晴娘忙躲到窗檐下偷听起来。

“……都安排好了,明日动手便可……”“春娘无需担心,杀个女子这般简单事情……”

“杀人?!”吕晴娘暗呼,闻得室内一声断喝:“外头是谁?!许远山!”

格门被人推开,满脸震惊看着面似罗刹的丈夫,晴娘身体不住颤抖,一面蹩脚解释道:“我……并非故意偷听……我只是……只是……”

许远山目光阴沉一言不发,一把抓着晴娘的手将其拖进室内。

房内幽暗不见点灯,虽然满心,晴娘还是利用彼此沉默的片刻时间打量眼前女子。的确不如她,晴娘更加坚定了看法,由自身美貌产生的自信使她重拾起声音,开口质问:“远山,你疯了么,我听到‘杀人’二字,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远山!”

“是真的,争么,晴娘要告发为夫?”冷冷笑着逼近妻子,眼见晴娘脸色煞白,许远山突然换上温柔模样,伸手撩开妻子额前碎发,他哀叹着说,“为夫所做一切皆是为你啊,晴娘,你争忍心指责,一切都为了你我日后富裕生活,你能理解么?”

晴娘心里开始动摇,许远山趁胜追击,又说:“并非杀人,这位――韦春娘是她的名字――是清河崔家侍女,因某种原因带着崔家小姐玉珠来到金水,闻得小姐所带金银细软甚多,便与我等联手谋些钱财。”

“只是……谋财?”吕晴娘彻底屈服于丈夫的花言巧语之下,她抬眼看着默不作声的韦春娘,低声问。

“这是自然,晴娘何尝看到为夫欺骗你?”许远山颇不耐烦,但仍旧保持和蔼态度回答妻子问话。

“可是……”心底良知尚在挣扎,晴娘犹疑着不知该说什么,其夫却失去最后一点耐性,他挥舞双手,暴躁说道:“别跟我婆婆妈妈的,又不需要你动手,只管当作不知晓便可!”

晴娘退出室内,丈夫残酷可怕的面容一直浮现,还有邻居大娘用轻视语气说出的那句“许远山为人呐……”,仿若谶语一般紧紧纠缠,预言她不甚光明的前景。

约定的次日转眼便到,晴娘借口它事打发店内伙计外出,乖巧的小叔亦被安排在远离食肆的书房里习字。心惊胆颤等待着那个时刻来临,晴娘看着不解世事的贵家小姐崔玉珠携韦春娘来到店前,脸色僵硬将二人引至后院一处单独食间,她急急退了出来。

走了不到十步距离便听见食间传来碗碟坠地的声音,晴娘顿觉不安慌忙回身,推开格门看到丈夫许远山双手紧紧握着条勒在崔玉珠纤细脖子上的麻绳,崔家小姐拼命反抗,双脚乱蹬将案桌上茶具踢翻,满地狼藉,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远山!不是说好夺财不谋命么?!住手,快住手!远山!”晴娘大喊,她的丈夫如若不闻,持续收紧手中绳索,晴娘心急,拉着一旁面无表情的韦春娘,央求道,“她不是你的主人么,快阻止远山,你听到没有,快阻止远山杀人啊!”

“原计划就是要杀死玉珠小姐。”韦春娘冷冰冰吐出这几个字,一动不动瞪视着主人垂死呼救。

“你们疯了,你们疯了,谋杀豪族是大罪!你们知不知道?!”晴娘失去所有气力,瘫坐一旁,流泪反问。

“无人发现,谁人知晓我杀人谋财?”许远山一脸凶狠,丝毫不顾面前柔弱女子的挣扎。

崔玉珠认清现实,终于放弃了无用反抗,许远山刚要松开手,却见崔家小姐忽抬起手指向前方,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晴娘顺着顺着玉珠所指方向,倏地尖叫起来:

“淮海!淮海!”

注:

一、唐代是并没有楷书的称谓,仅呼为“正书”或“真书”,直到宋元时才有了“楷”的说法,然而,“正楷”的说法出现得更晚,古代一般没有这样的称呼。

第三幕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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