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你的套路
陆之屿喜欢黑漆漆的屋子,因为黑暗将一切秘密掩藏,又恰到好处地保持神秘。他早就习惯了黑暗,在黑暗中更能自处。而奇怪的是,他在想起她的时候,她飘扬的长发里总是跳动着细碎的阳光,她每一根头发与睫毛的边缘都无比明晰。
每一次关于未来的肖想都是奢侈的,这一点他尚有自知之明。只是偶尔想起她的时候不知怎么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未来这种遥远的地方。他曾经试图克制这样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但从未成功。
她的每一个角度都美,美得无可比拟。
身畔的白鲸缓缓扭转身子,他会想到她含嗔带怒又无奈着纵容他的眉眼;晶莹剔透的水母们展开伞盖盘旋舞动,他会想到她披着婚纱的样子;小丑鱼们成群结队地拂过天空,他会想到每天清晨醒转迎来的第一缕阳光――多希望她是他醒来第一眼就看到的人。等他们老了以后,他们也许会住到乡下去,养一只猫,搬两把藤椅在小院子里晒太阳,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懒懒散散地躺倒日落。
情绪不够明朗的阶段,他也会看到一些不好的场景。鄙夷嫌恶的嘴脸,狼狗滴着口水的牙,还有在那个光线刺目的地方他所经受的一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都是假的,可它们也曾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他怕极了那些虚假的影像会如洪水侵袭一般占据他的大脑,真的混着假的,残酷卷裹温存,让他觉得自己好似活在非真亦非假的另一个维度中,摸不到自己的轮廓,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那是他年少时期就埋藏在潜意识里的全部噩梦的源头。
不晓得从哪一天开始,他忽然在那片荆棘之中望见她的影子。
她微冷的目光中泛起些许暖意,然后,有了更多……
他想,如果那些画面中有她,或真或假也好,似是而非也罢,或许他能够试着与它们和平共处。
“阿榆,”他偏过脑袋,懒洋洋地叫她,“我口渴。”
她拿了水杯接水端去床头矮柜,正要为他背后放靠垫,只听他说:“哎呀,别那么麻烦啦,你拿嘴喂我嘛。”他仰起脖子,“你也口渴的不是吗?”
方榆当即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水杯往旁边一搁,一脸冷漠:“皮痒?”
在药物的副作用下他的反应有点迟钝,眼珠慢悠悠地转了一圈,“阿榆,我皮不痒,头倒是有点晕。哎哟真的头晕……”
她见他紧闭双眼的模样不似假装,生气也顾不上了,撩开他汗湿的头发在他太阳穴处按摩,“你给我老实躺着休息,别折腾些有的没的。看吧,头晕了还不是你自己难受。”
周身是她发间熟悉的香气,他享受着全套的按摩服务,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哼哼唧唧:“阿榆你亲我一下嘛?给亲一下头就不晕了。”
“你真是……”她想骂他一句“幼稚鬼”,竟也没生气,按照他的要求俯身在他嘴上啄了一口,“满意了吧?”凶巴巴的语气,眼底却是带着笑的。
他眼眸微眯,眼瞳黑湛湛的,挑着一点湿润的水光,像是在引诱,“还要。”
她无奈地摇摇头,托着他的后脑勺加深方才的吻。
他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没有约束带的捆绑游移到她的腰肢,顺着贴身的护士服往上摸,按着她的后颈不让她离开。
“我腰酸。”她被幼稚鬼缠得不行,在他下唇轻轻咬了一口。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放在她颈子上的手,转而去握她指尖,“那你躺上来,就像……先前那样。”他还朝旁边挪了挪,露出空位给她。
嗅出了他言语中的别样味道,她如临大敌:“先说好,陆之屿。之前那样的我可禁不起第二次了。”
他看她罕见地露出了一丁点娇憨的颜色,便起了坏心思,“哪样的,嗯?”他笑着撑坐起来,把她往自己怀里引。
她伸手去揪他的耳朵,不知怎么就被拉上了床。
嗓音逐渐转低,他低头吻她的脖颈。她的皮肤白皙又细腻,掩在乌黑长发下的那一段脖颈弯成优美的弧度,他深深地吻,吻在先前留下的一点红痕上,笑弯了眼睫吮吸那一处。后来他还是心疼她的身子,不再磨她,将她松松一搂便往身后躺。
“阿榆阿榆,我好久没吃糖啦,想吃。”
“也才几天而已吧?”
“才几天?几天好长,哎呀我支撑不住了……”
“……”
“阿榆呀,大白鲸跟你说再见呢。每次吃完药他总是最后一个消失的。”
“嗯,也代我向他说再见。”
“好。”
“阿榆啊。”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嗯。”
“阿榆?”
“嗯,我在。”
“阿榆,阿榆阿榆。”
“在这呢,我哪儿也不去。”
他没再说话,却在心里窃喜,仿佛看见了落日余晖下一对两鬓斑白的老人,斜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格外长。老人相与靠在小院子中央的藤椅中,正是他们此刻十指相扣的姿势。
终于出现了一个人,愿意耐下心来了解他所看到的世界,了解他眼中与脑海里为人嗤笑的荒诞。
她说她哪儿也不去,他信她。
刹那永恒――他这么告诉自己,有她这一刻的笃定与承诺,就足够了。
***
聂雨在一处老式小区门口徘徊。小区里的早期住民早已搬迁得不剩下多少了,留下的大多是老人以及租房的外来务工者。她瞥一眼手机中的地址,走了进去。地址上的居民楼很好找,她只拐过几道弯便寻到了正确的位置。
居民楼内充斥着年久的霉味,墙面潮湿,多数墙灰剥落了散在阶梯上,灰不溜秋的一滩,十分粘稠,需要小心避开才能让鞋底幸免于难。
三楼的住户搬空了。其中一户只虚掩着大门,铁门锈得惨不忍睹,上面还贴了几道残破的黄色驱魔符咒。她皱着眉将这几条碎纸片扯落,说了声“打扰”,踏入室内。这房子许久无人居住,能挪走的家具都被半空了,剩下挪不走的烂在原处,地面一片狼藉更是无人打扫,厚重的蜘蛛网从天花板挂到地面,一挥手便是满脸尘埃。
聂雨大致能看出每个房间的布局,两间卧室,厨房,饭厅,浴室,小阳台。楼下尚且未搬迁的居民说,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在发病时自杀,男主人此后杳无音讯,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一阵阵的拍门声和女人的哭号呢。
聂雨巡视一周,下了楼,恰好遇见住在楼下的老婆婆。老婆婆摘了帽子,露出斑白的两鬓,坐在楼梯口同她闲聊:“我在这一块做了几十年啦,大事小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唉,这家人也是苦。听说这女主人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呢,只因嫁错郎君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这家男人还是下落不明吗?”聂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