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付锦在与中微子约定日期的最后一刻才赶到海边,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

付锦在彭凡为他做手术的时候，自己的脑电波被压制后，他就已经感觉出身体中的寄生物不只是一个芯片。芯片只能操作他的行动,无法自由转化频率。在彭凡的帮助下付锦确定他左耳是频率的发射源，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

又一次与中微子频率共振后,他确认了这个猜测,他身体中确实寄生着一个中微子。如果他一直利用自己的脑电波,恐怕自己的躯体会被寄生的中微子抢夺，只因为他身体中植入了机械化的强大芯片,中微子才一直被抑制,只有在接近种群使,在强大的共振下才能发挥作用。

在确认了这个事实后,芯片自动减弱了影响,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让中微子暂时控制付锦的身体。

他从中微子群中得知，寄生在自己身上的中微子离开群族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亲人。常规来说中微子是人死后离开的魂识,每个中微子在人间也会有亲人。但事实上随着频率从人向中微子的过渡,在人世间的情感也会逐渐淡化、消失，成为毫不相干的两个物种。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不知道是那个中微子的执念太深,还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它竟然留着三维空间的记忆,所以始终与中微子群无法形成深度链接,最后趁族群不注意,逃离地心。

虽然它没有恶意，却让整个中微子族群遭遇了家园失守的灾祸，中微子还是不肯轻易原谅它。

此时它寄居在付锦身上，人类和中微子都无法通过物理手段进行分离,如果它要接受惩罚，那么付锦的身体也必然会面临毁灭。

付锦曾将想过将直捣地心的人交出来，或许可以消除中微子的一些恨意，但那个人是喻远庭的父亲，他做不出来。

最后只能选择用自己的身体来履约。

刚接近这里，付锦已经感受到中微子不寻常的波动，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按时到来，此时这里和蓝星会是什么后果。

他走下飞行器，从容的走向海边，看着缓缓向他逼近的海水，用脑电波与它们交流“我来了，谢谢你们的帮忙，也感谢你们给我留着这么长时间，现在任凭你们处置。”

一个墨黑色的浪涛朝着付锦扑了过来，付锦瞬间便被卷入海水中，然后是无边的窒息感。他用力地扑腾双手双脚挣扎，却没有任何效果，而且很快就脱了力。就在他要彻底放弃时，突然听到喻远庭叫自己的名字，他本能的回应。

为了让喻远庭安心的离开，付锦拼劲全身力气将自己的头浮到水面，可只能坚持一瞬，又沉了下去。

他看到喻远庭没有听从他的劝告，仍然向自己这边走来。

然后付锦被拽进海里，他看不到喻远庭的身影，在海水的挣扎中，他能感觉不远处也有人落水，不需要思考他知道那人一定是喻远庭。

付锦拼死抵抗着四面八方撕扯他身体的力气，将头向上扬起，终于又一次露出海面。但海面上已经没有喻远庭的身影。

他模糊的看到岸上有一个人向这里走来，但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付锦，告诉他们，我来给他们赎罪来了，让他们把我儿子放出来。”喻父的声音传了过来，付锦才确定对面人的身份。

付锦的手在墨色的水中扑腾着，却触碰不到喻远庭。

他知道这里的海水并非蓝星的海水，中微子的频率会将喻远庭撕碎，他没有时间考虑周全，只能用意念与中微子交涉，告诉他们地心实验的始作俑者来了，要他们先把喻远庭放出来。

果然片刻之后，喻远庭从海水中浮起，面朝上，脸色已经发青，身体有几处明显的伤痕，如果不是中微子停手，恐怕喻远庭全身的细胞都会被撕碎。

喻父见到儿子，快步跑了过去，踉跄的把喻远庭拖上岸。

因为这里不是真正的海，他们的衣服并没有湿，上岸后就会舒服很多。但喻远庭的脸色从青转为惨白，喻父惊吓过度，大拇指颤抖地压在喻远庭的人中处，用力按了下去。

终于喻远庭眼睫轻颤几下有了反应。

付锦浮在海面上，没有一丝力气。他重喘了几下，给自己蓄了点力气后才朝着喻父道“快带他走。”

喻父抬眼看向身子开始向下沉的付锦，放下喻远庭的头，朝着付锦走了过去。

他用力拉扯着付锦，口中不停的嘶喊着“你回去，带他走。你告诉它们，是我，一切都是因我的无知而起，是我踏足了不敢踏足的地方，是我的好奇害了所有人。这一切本就是我应得的，我早就想过要走上人类的审判庭，也算给自己这身衣服一个交代。但现在我反悔了，我不需要人类的审判，我要給它们一个交代。就让所有人类都以我为戒，在自己的边界内踏踏实实的活着，不要被无穷欲望冲昏头脑。”

付锦摇头，他不能让喻远庭父亲的命，换自己的命，如果这样喻远庭醒了他该怎么交代。

“付锦，当时你知道地心实验是我主持研究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恨我是远庭的爸爸，让你下不了手。”喻父突然问道。

付锦低下头，轻轻点了一下。

“当你知道自己从小就被那些人绑在实验台上，被迫移植了中微子和芯片是不是恨透了那些人？”喻父接着又问。

付锦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他的眼神真诚得让付锦不得不回答，他继续点了点头。

“你觉得人类捕捉中微子，破坏各个维度的平衡是不是罪大恶极？”喻父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而且问题之间毫无逻辑。

付锦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现在才知道这些有些晚了，但是还能赎罪，为后人留下教训，也算是没有白活一次。”喻父话音刚落，付锦的眼眸中就出现一片巨浪，他本能的要去拉喻父，但那巨浪的速度太快，付锦眼眸中的巨浪瞬间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喻父。

而后海水急速后退，付锦的整个身体都露出海面。失去海水的托浮，付锦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朝着海水退去的方向匍匐向前，却终究追不上海水退去的速度。

突然脑电波出现一阵紊乱的波动，曾经熟悉的晕眩感再一次袭来，但是这次他并没有真的晕过去。左耳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像是收音机调频时发出的刺耳的嗡鸣声。勉强可以听到里面表述的内容“我将自毁，随它们一起离去，走之前我可以最后帮你一次，唤醒你自己的细胞。”

这是来自于中微子的声音，付锦不懂自毁是什么意思，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呆的看着海消失的方向。

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大，他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因果之下没有冤假错案，不必因为那人的消失而自责。更何况从来没有真正的消失，他们只不过以另为一种形态活着。“

而后付锦的头出现割裂般的疼痛，从未听到过属于三维世界声音的左耳突然传来喻远庭的声音。

“付锦。”付锦猛然回头，看到喻远庭躺在地上，正看着自己，嘴角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

付锦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他走到喻远庭面前将人扶起，将喻远庭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带着喻远庭一起朝着海水退去的方向跪了下去。

喻远庭回头去寻找父亲的身影，身后是空荡大地，他似乎明白了付锦带着他这一跪的意义。

他将自己的手臂从付锦的肩上拿下来，而后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伯父很机智，我以为他真的只是问我问题，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种问题让我思考和回忆，使我的脑电波被中微子窃取，让它们了解真相。”付锦说得小心翼翼，毕竟喻父还是因为他的疏忽而死。

“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父亲的过失差点引起整个人类的灭绝，他本该受到惩罚。原以为他在这里，远离蓝星或许可减少负罪感，但是他活得并不快乐，我相信任何人背负着如此大的罪孽都不会快乐。更何况人不会真的死亡，他不过是变得与它们一样而已。”喻远庭的声音悲伤但却透着释怀。

两人搀扶着走上飞行器，喻远庭驾驶飞行器追逐了那片海很久，那是他与父亲最后的告别。

海水退去的方向是与m星公转相反的方向，他们今天比任何人都更早看到了m星的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