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秘密尽倾诉(1)
清醒也就那短短一刻，彷佛耗尽精神气力，牵挂一了，便不再需要那回光返照的意志</p>
当晚，大夫尚未返回家中就被策马赶来的新郎官追上，快马带回小溪村</p>
该熬的药熬好，该灌的药一匙匙喂进老人家喉中，守了一整夜，大夫在清晨时分将灸在老人身上的银针全数拔撤，已然尽力了，只能劝家属们节哀</p>
老人家走时非常安详，许是大夫的银针起了效用，他不再唾语不断，眼皮底下的眸珠亦未再颤颤滚动，确实像睡着了，如以往那般，好眠不醒就要招来谁往他脸上画大花脸似结果竹篱笆家屋前一天才办喜事，隔天便挂上白灯笼</p>
小溪村村民与邻村的故交好友们得知此变故，好些人怕是前一天的喜酒喝得太多，都还没能完全酒醒</p>
喜事紧接着丧事，虽说唏嘘，但不少贺客当日亲眼所见，家里办喜事的安老爹是如何开怀健谈，好像全村的人与老朋友们全与他说到话，笑成一团儿</p>
说到底，老人家这是心愿达成了呢，替宝贝孙女招了乖孙婿，请大伙儿吃喜酒，还见了所有想见的亲朋好友</p>
安老爹的丧事，村里人多有相帮，按习俗过头七，看好第十日是安葬吉日，在邻里故交的相送下，棺木上了老驴板车，一路慢行拉上半山腰的安氏墓地，安葬在妻小的坟莹边</p>
同一日，另一方新墓碑竖立在其中一小座坟前，碑上清楚刻着——</p>
安氏女元元之墓</p>
当初真正的安元元离世时，村民们对安家的葬礼亦多有帮忙，但那时安老爹疯得实在厉害，负责刻墓碑的村民遂不敢将姑娘家的全名刻上，所以原本的碑上仅有“安氏女”三字，没有名字</p>
这次是安志媛作主，把安家姑娘的墓碑正了名，而今再无顾虑，但愿老人家去到另一个所在，同样有乖孙女儿相伴，能一家子团聚，再续前缘</p>
一切安然底定后，安志媛觉得浑身力气彷佛被抽光似，很累，身体累，心亦疲乏她连着好些天提不起劲儿，脑袋瓜一沾枕就昏睡过去，没几刻真正清醒</p>
茶棚的生意一直未能重新开张，她也无心管，然后某一日她徐徐张开眸子，是清晨时分，淡蓝色的光束穿透窗纸，驱走房中幽暗，她觉得暖暖的，暖意从心头流向四肢百骸，是真正暖透身心</p>
榻上唯一一件棉被裹住她全身，仅露出鼻子以上的半颗脑袋，然后有谁将她连人带被搂在怀里，抱着她睡</p>
雍天牧</p>
她蹭了蹭脑袋瓜，找到一个好视角可以近近凝望那张睡着的俊庞，近到都能去数他根根的睫毛</p>
八成是她昨晚踢被的“症头”又犯，才会被他裹成一条箝制住</p>
许是察觉到她的小小动作，亦可能因她醒来，气息与心音俱有变化，雍天牧跟着掀开眼睫，彼此凝望无语，似要看进对方神魂里</p>
“嗨……亲爱的”这声“现代版”的招呼一出，安志媛不禁笑了</p>
雍天牧双目微乎其微眯了眯，面颊睡到微红，此刻更红“嗨……”虽不明就里，仍学着她出声，然他这一声“嗨”轻哑低沉，颇有自我风格，至于后面“亲爱的”三字，他脸红耳热地选择略过</p>
安志媛又笑，扭啊扭地在他怀里力求侧卧</p>
终于就定位，她咬咬唇道：“对不起，这几日……我好像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动不了，只想睡”</p>
男人静了会儿，嗓音略哑“那现下呢？”</p>
“现下好多了，哼哼，可有几把力气呢”像要证明力气回流，她成功挣开棉被卷，小手自然而然抚上他的脸，这一碰触，她心中陡惊——</p>
“你的脸怎么这么冰！”</p>
她赶紧摊开大棉被，一把将他裹进来</p>
当她暖乎乎的身子抱住雍天牧，两具身躯俱是一震，一温热一冰凉蓦地相贴，反差甚大的体温引起明显颤栗</p>
安志媛将他抱得更紧，忍不住叨念“柜子里还有棉被你又不是不知，天气越来越冷，晚上睡觉不盖被子是在练哪招？”</p>
“棉被一件尽够，不需有第二件”雍天牧其实不觉冷，但喜欢被妻子这般拉进被子里拥住</p>
听那口吻似有含意，安志媛哪里听不出来，他这是“夫妻只能盖同条被子”，他们的木床榻上不允许“各盖各的”</p>
简直啼笑皆非，心头却也软到不像话</p>
她在被中摩拿他的手臂，试图要让他快快暖和起来，继续找确叨念——</p>
“那只要一条被子的话，你大可搂着我，咱俩一块儿盖被子睡觉不就好了？”</p>
他又静了会儿，嗓音更哑“我怕没法子仅是睡觉”一顿“但元元需要好好睡下”</p>
安志媛呼吸略紧，思绪一荡，脸儿红扑扑了</p>
这男人是说，要“盖棉被纯睡觉”颇有难度，然而她这几日状况不佳，所以即使成亲，已是夫妻身分，他也得忍</p>
成亲那日，被魏娘子问到最后，原本对于“洞房”一事还挺紧张，此刻却生出甜蜜的期待，但不急于眼下，也许……也许今晚会是个美好时候</p>
她害羞地抓起他的手亲上一口，眼睛亮晶晶</p>
雍天牧浅浅勾唇，眼神显得迷离，道：“元元如今睡饱了，清醒了，我好像可以安心再睡会儿……”</p>
她瞧见他眼下浮现青青阴影，这几日她确实忽略他许多，这几日……多是他默默在照顾她吧？</p>
“你睡，我陪着你”她环着他，轻抚他的背</p>
“嗯……”墨睫掩下，薄唇仍微勾，低幽幽唤着“元元……”</p>
“嗯，怎么了？”</p>
“想听你唱曲……”撒娇似的</p>
安志媛轻笑“好啊，唱给你听”</p>
她快搜脑子里适合哄人睡觉的歌单，觉得老歌才叫经典，她决定要唱——</p>
“你问我爱你有多淑，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p>
〈月亮代表我的心〉作词：孙仪，作曲，翁清溪，演唱：邓丽君</p>
于是男人在入睡前，又一次被她唱哭，眼角湿润润，从此记住了，月亮代表的，是她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