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真的没浪漫(1)
老驴拉着板车穿过地上近百具“躺尸”走得有些颠簸，但到底安全通过，可能只压断四、五名“天雷帮”帮众的手指或脚趾头</p>
这一天午时未过就收摊了，没办法呀，不收摊的话就得收拾一大堆被断骨断筋并点晕过去的人，还得庆幸这时候从官道上路过的百姓才小猫几只，大抵也怕受到波及，全低首匆匆而过，没谁敢明目张胆观望回到小溪村的竹篱笆家屋，孩子心性的安老爹与少年心性的魏小禾仍处在高度兴奋中，对雍天牧“过人群似切豆腐”的武技好奇到两眼放光，一老一少缠着他问了好多事</p>
安志媛本以为杀手大人寡言无敌、保密到家，应不会多作解释，未料到他还当场教学起来，而且走的是“因材施教”的路线</p>
她在旁看了会儿，大致就是老人家利用圆墩墩的体型为优势，首重守株待兔，小少年以灵活见长，主动攻击并以巧搏力</p>
在旁看不到半刻，她已偷偷捧心捧了几回</p>
捧心不是因为心痛，而是一颗蠢蠢欲动的心跳得太不知轻重……对，她安志媛是没谈过恋爱，但心动的感觉并非没有过，在就读职业学校的餐饮管理科时，她就曾暗恋过校内一位篮球社的学长</p>
很青涩的暗恋情愫，光看人家长得高、长得帅，在球场上大杀四方威风得不得了，她就发花痴了</p>
所以这一次面对来到古代头一发的“发春危机”，她想，她依旧肤浅得很，重生穿越后的人生并没有多大长进，动不动就春心荡漾，非常不可取，需要克制再克制！</p>
于是头一甩，她钻进灶房备料兼帮忙作饭，很努力转移注意力</p>
晚饭颇早就吃了</p>
对安志媛这个“现代穿古代”的人种来说，傍晚六点左右便吃饱饭真的有够早，但早早吃饱也是有好处，可以在睡前好好消食，她的消食方式就是在灶房里继续备着明日茶棚需要的点心，又或者沐浴在毫无光害的清润星月下，在宽敞前院绕着圈散步</p>
今晚她的消食方式是后者</p>
月色明媚，夜风清凉，耳中是唧唧虫鸣，嗅进鼻间的是青草混着泥土的自然腥香</p>
她哼着歌，那些她很喜欢但歌词已记不全的现代曲调，她想到哪一首就乱哼一通，偶尔歌词还乱搭</p>
突然头顶的月色一暗，似有黑影掠过，她倏忽仰首，除了一轮皎月与满天星辰什么也没瞧见，但，就是知道有哪里不对劲儿了</p>
意念驱使肉身，她未再多想拔腿就跑，此时此刻的她是多么怀念她的摩托车，就算没有摩托车，给她一台二手脚踏车也足能令她感动到痛哭流涕，但，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路公车”奋力朝前狂奔</p>
那掠过她头顶飞去的暗影可能是谁，她想，应不会猜错</p>
小溪村距离茶棚约两、三里路，老驴板车慢腾腾晃悠用不到两刻钟能达，若靠双腿跑起来……安志媛好歹也跑过学校综合体育课要求的四千公尺体能考试，不仅全程跑完，分数还挺不错</p>
如今来到这个诸事靠自身劳动的古代，她体能练得更好，这两、三里路对她而言虽没办法一路狂飙跑完，要在一刻钟内跑完并不是难事</p>
越来越接近自家茶棚，脚步陡地顿住</p>
她觑见五、六道火光在前头跳动，仔细再看，那是人们高握在手的火炬，而“天雷帮”的众人显然xue道已解开，断骨断筋的痛再也按捺不住，呼痛与叫骂声此起彼落</p>
安志媛这时才感到害怕</p>
“天雷帮”前后两次来砸摊，那么多人被打趴，她惊艳于雍天牧的武艺，却是在此时才彻底意会到他下手有多凶残</p>
近百人的哀嚎申吟让她头皮发麻、背脊发凉，潜意识要自己快快调转回头又或者赶紧躲进林子里，两腿却僵化般无法动弹，一双眼睛瞬也不瞬望着立在前方不远处的杀手大人身上</p>
他背对着她，双臂似盘在胸前，两脚之距与肩同宽，一名黑衣人对他恭敬作礼，道——</p>
“白日在这官道旁的茶棚发生之事太引人注目，小的得令，率人前来处理，请殿下放心，定会处理得天衣无缝”</p>
“是师父遣你们来的？”语调听不出起伏</p>
黑衣人头一点，应声“北陵细作的事一了结，卫首大人便一直关注茶棚这儿，卫首大人说，既然动手就连根拔起，明日便会派人直捣『天雷帮』老巢，不留漏网之鱼”</p>
“嗯，知道了”</p>
安志媛没办法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尤其那一片哀嚎充耳，更是什么都听不到，却见那黑衣人转身对同伴们比了个手势，所有黑衣人全拔出播在背后的长刀，朝倒成一片的“天雷帮”帮众砍下！</p>
她没有尖叫，声音全堵在喉间</p>
她即使能叫也叫不出，因一只骨节有力、长指匀称的大掌直接损住她的嘴</p>
雍天牧不知使了什么招竟移形换位般跃到她身后，一掌捣她的嘴，另一掌则掩住她的眼睛，在黑衣人手中的大刀即将划开某人的喉颈之际，他没让她再看</p>
男子温息拂上“很晚了，回家”</p>
然后她就被挟着带走，两脚足不沾尘，好像才晓得要换气喘息，人已被带回竹篱笆围起的小家</p>
两人并未进屋，她在前头院子被放落下来，气息颇乱，因下意识憋气憋太久，一回神不禁大口喘息，胸房鼓伏明显，边喘着边怔怔望他</p>
雍天牧老早察觉到她追着他而来</p>
今夜再次返回茶棚就是想偷偷了结“天雷帮”众人性命，再将近百具尸身弃于林中深处，白日动手时他已想好这一切，不让血溅当场一是太明目张胆，二是不欲残暴嗜血的那一面被她瞧见</p>
她追来，他本想使手段点晕她，但最后仍任她尾随</p>
他忽而欲知，当她亲眼目睹那般真实面貌的他时，将作何感想</p>
若是她从此惧他、畏他、厌恶他，那之前她承诺喜欢的那些话便成天大谎言，她骗了他，让他不好受了，他就杀掉她……杀掉她，一切归回原点，他没辜负谁，谁也没辜负他</p>
要杀她很容易，她力气是比寻常姑娘大许多，但抵不过他一根小指，要不动声色取她性命根本易如反掌，他会杀了她，然后……然后……</p>
“原来你还有一群小弟”</p>
她的唇瓣掀动，叹息般吐出字句，他刚开始像没听懂她说什么，仅死死盯着她有点圆嘟嘟的唇珠</p>
安志媛再次叹气，手一挥，重申“我是说，原来你还有手下可以使唤，那些黑衣人对你可恭敬了，所以你是他们的带头大哥？”</p>
“带头大哥……”雍天牧轻声重复，思绪仍摆荡不定</p>
“欸，这个『带头大哥』一词是有来历的，源自于金庸大师的《天龙八部》，那个乔峰兼萧峰的他很可怜，被很多人冲康……欸欸，这故事真要说，话就长了，有机会我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她再三叹气，最后深吸口气正了正神色——</p>
“我想说的是，什么走踏江湖、刀口舌忝血、重情重义重粉味，那种活法跟我这种小老百姓的生活肯定完全不一样，我出生的地方是那样，来到这儿也是一样的，世道都有暗黑的一面，真实存在着，只是我未曾触及……”</p>
安志媛的内心亦是百转千回</p>
她确实吓到，作了近二十年奉公守法的普通人，突如其来面对杀人若切瓜的景象，不可能不惊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