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高手一出手(1)
雍天牧不太明白内心在想什么，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旧地重游”</p>
如今中土划分四国，东黎、西萨、南雍、北陵，各国的细作相互潜藏不足为奇，奇的是那位北陵奸细实在滑溜得很，只得他出马收拾烂摊子</p>
任务比他预想的难了些，多花一倍时间才将对方活逮，把活由其他暗卫带回兴城，他只说有要事待办，人就走了</p>
结果这一走，走进城郊外的小溪村，见竹篱笆家屋一家四口人赶着驴板车又要出门干活，他一路尾随直至官道边的安家茶棚</p>
这处离兴城不远的茶棚他以往不知路过多少次，虽从未停马歇脚，也记得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茶棚子，生意还算可以，但也仅仅如此罢了，到得今日他亲眼所见，才知茶棚的桌椅已多摆出两倍的数量</p>
可即使多出好几张桌子凳子，从茶棚午前开张到午时末这段时候，依旧一位难求，不少人直接买走带到自个儿的板车上吃，亦有一些人干脆蹲在路边或溪畔喝茶佐小食</p>
藏身偷窥的他感到震惊愕然，还有……越来越焦虑</p>
四周飘散着食物的甜香，风变得好生柔和，每一次呼吸吐纳都能将他带回当日试食的美好记忆中</p>
于是他的嘴下意识咀嚼起来，唾液泛滥，心开始发急，因为那三大笼的红豆松糕越来越少，包裹着满满红豆泥的铜锣饼子已要售罄</p>
无法再躲藏下去，他大大方方现身抢食</p>
自往北边追踪北陵细作，他一直乔装打扮，此回角色是个身形佝偻的灰衣瘦老头，半白发丝随意在脑后扎作一髻，两鬓微乱，胡子稀疏，瞧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安家人不会有谁认得出来，所以他可以安心寻个空位落坐</p>
又是那种许久忘记进食的感觉，月复中饥饿，食欲终于被唤起</p>
那小少年送到他面前的松糕和铜锣烧，他屏息静望它们好一会儿，郑重拿起再吃进嘴里时都想叹息，接着喝那煮得偏醵的茶，甘味彷佛被冲淡又彷佛交融了，韵生舌根，他不禁闭目暗暗吐纳，那股混乱的躁动徐徐被安抚</p>
再一次想想，为何来此？</p>
答案也许是——贪食</p>
他想吃安家那古怪姑娘作出的小食</p>
他很想</p>
这似乎是有生以来，在“进食”这种可有可无、能果月复便成的事上头，他头一次有如此清晰明确的自我想法</p>
只是吃都吃了、喝也喝了，为何还逗留不走？</p>
他一直坐到午时过后，见客人较少了，觑见隔壁空桌上摆着一盘象棋，不知是有人忘记带走？抑或平时就摆在那儿让歇脚的旅人们对弈？</p>
他安静地挪位到那张方桌，摆好棋阵，先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半刻钟不到就把安家那位老爹引将过来</p>
两人对弈，他完全不懂敬老尊贤，更不懂什么叫“放水”、“让步”，话都没说上半句已连杀安老爹十七盘棋</p>
他并非故意欺负老人家，全是个性使然，既然要下棋就得认真下，巧的是安老爹在下棋这事上也是个拗的，不吵不闹不发脾气，输就输，输了就再来一盘，不赢不散</p>
而雍天牧认真下棋的同时耳朵也没闲着，任凭在场所有人声量压得多低，该听到的全进了耳</p>
然而，他都听到什么了？</p>
牵姻缘线？相亲？意中人？</p>
我是看上那位雍公子了，虽然他跑掉，我也是日日夜夜想着他</p>
那就只好认定他，今生非君不嫁</p>
雍天牧面对棋局运筹帷幄的思绪瞬间糊掉，背脊颤抖，左胸亦震到不行</p>
他根本不知自己在干什么，懵了神智，轮到他下，本能地挪动棋盘上的棋子，挪着挪着……乍然间就听到对坐的安老爹高声叫嚷，响亮亮的欢呼直冲天际，将他浮游的神识猛地召回</p>
擡起头，偏与那莫名其妙认定他的安家姑娘对上眼，他能感觉到一股怪异热度在皮肤底下腾烧，他倏地又垂首，紧盯棋盘一动也不动</p>
“你瞧着，好生瞧瞧，是你输啦，就算把棋盘看破了还是你输！”安老爹还在一旁手舞足蹈，实不知面前的灰衣老汉即便直勾勾盯住棋盘却是视而不见</p>
安志媛紧张到心脏怦怦跳</p>
她当然没有因对视一眼就认出灰衣老汉的真实身分，雍天牧藏得这么深，岂能随随便便就被人看出破绽</p>
之所以紧张是因她以往在公园内见老人家们围在一块儿下棋，其中一位老长辈输不起，另一位赢棋的长辈又太嚣张，结果嚣张的那位就被恼羞成怒的那位给敲头了，用的凶器是棋盘</p>
眼前，她家爷爷正是嚣张的那个，而那位沉默不语的灰衣老汉则安静到让她头皮发麻</p>
所谓“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噢，对不起，她不是有意骂人，是真的担心起什么冲突</p>
她从土制的简易炉台后绕出，举步朝安老爹走去，意图想将老人家带开，也顺道下逐客令，她当然会好声好气地请灰衣老汉离开，毕竟茶棚要收摊了，请客人走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p>
“这位客官，您瞧这天色再一会儿就暗了，咱们也收拾好准备休息，您看……”话说三分，听的是言外之意，寻常人听她如是说定有回应，但偏偏眼前这一位装作没听见似，继续不动如山，更别说擡头看她一眼</p>
现在是演哪一出？莫非是聋哑人士？</p>
“元元别催，你让他找活路，让他仔细找，呵呵，可没有活路的，咱赢了，咱好厉害”安老爹终于不乱窜了，乐呵呵拉着孙女儿的衣袖</p>
安志媛顺口便问：“您好厉害吗？可有我家爷爷厉害？”</p>
“当然比你爷爷还厉害！你爷爷谁啊？喊他出来比比，唔……不对，元元的爷爷就是咱呀，咱竟比自个儿还厉害，呵呵呵，呵呵呵……”憨笑，搔搔后脑杓</p>
安志媛笑叹了口气，巧妙地将爷爷拦到身后</p>
她正想着是否该轻拍灰衣老汉的肩头吸引对方注意，还来不及动作，她的注意力已被引走——</p>
七、八个地痞流氓样儿的黑汉跟在一名长相猥琐的中年瘦汉身后，大摇大摆走近茶棚，二话不说先翻桌砸凳，尚未收进棚内的几张桌凳瞬间东倒西歪</p>
“你们干什么？住手啊！住手——”魏小禾少年心性，气到眼底发红，想也未想立时要冲上去理论</p>
“小禾别去！”魏娘子拦得迅速，忙将儿子紧紧扯住，另一臂把吓到脸色苍白的周恬容护到身后</p>
安老爹抓着一根大杓子早气到跳脚，若非安志媛很坚定地挡在身前，他很可能会像火牛阵里的牛只那般直直朝敌人冲过去</p>
情况很不妙，但安志媛竟莫名想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