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其实网络上那组照片拍得很好。

暖白光源自玻璃房的花圃中溢出星星点点,两个人在画面右下角，不知在讲什么，女孩忽然恼了，微扬起下巴,半冷半气。

男人不以为意,又笑着仰面解释了几句。

一个坐着,一个半蹲，像求婚的姿势。

像素虽然低，可依稀能看到一旁花蕊新绿正温柔,衬得画面浪漫似题为“脉脉不得语”的写意。

林奚却对这组照片里的自己无比陌生。

如果不是被偶然拍到,她也不会这样直面自己和路清让之间的身体距离。

平时多正常的事儿，现在从第三视角看,是过分的亲昵。

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她倏地熄掉手机屏幕,迅速瞄了眼机舱左侧的路清让。

他应该还没看到这些图。

继而摘掉头上的全机对讲耳麦，把自己完全没入旋翼的噪声里。

回到小楼已是凌晨。

二楼书房灯一反常态亮着，光线透过窗棂在墙面散射出柔和光晕，竟有些可怖。

两人沉默着上了楼，在进入书房内室时不约而同停下,都有些迟疑。

“路清让进来。”

林老爷子在门内只叫路清让,声音辨不出喜怒。

路清让眼底波澜一瞬,再次看向林奚时已然恢复沉稳,宽慰她似的微一点头,推门而入。

明明是叫了他们两个人一起回来,林奚不知为何爷爷现在要单独跟路清让对话。

路清让一进门，她的眼珠随着心思活络起来,扫到未关严的内室格扇，轻轻悄悄挪到窗子底下。

传统建筑的窗艺一般亮了灯便遮不住影子,庆幸建造师为着林老爷子着重要求的“书房私密性”，特地把花格窗的设计结合进现代技艺，内外人影都遮得密实。林奚蹑手蹑脚侧在一旁，从两片隔板中间斜刺进目光。

路清让刚关上门，林老爷子就倏尔变了脸色。

他猛地抓起桌上一杯茶，二话不说砸向路清让。路清让没躲，任由茶水烫进胸口，再从西装外套湿进衬衣。

随即杯子清脆一声碎在地上，几缕热气从他衣料上悠悠冒出。

路清让仍然未动一下，只眼睑下的肌肉因疼痛抽搐一跳。

“你出息了！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老爷子阴沉着脸，“她下个月就要订婚了！你现在给我搞这一出！”

下个月？

路清让瞳孔再一震，却依旧默着。

他发觉事情可能比他预设得要复杂。

“说话！”

老爷子恼怒至极，随手摸起桌上砚台，继续扔过去。

黑沉沉的物件贴着路清让脸庞飞过。

这次比刚刚更为严重，路清让耳侧迅速被砸出一片红，瘀血在皮肤下爬行，渐转暗紫。

他还是没动，低头站着。

“呵。”

老爷子气笑了，连声音都颤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敢说今晚这些照片跟你没关系？”

闻言，路清让终于微微擡起头。

“别跟我说，被拍的时候你一点都没察觉。”老爷子眼神又迅速狠厉起来，“路清让，我养大的你。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这些花招。”

路清让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仅能用这些只言词组，去模糊推测事情全貌。

照片怎么了？

拍到他和林奚了？

他无声动了动唇，想为自己解释，可老爷子不是听解释的人，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林家的历史有些特殊。

低调、中立是家族发展的根基，几经风雨更是让林家人极度追求恒久的稳健效益。

林老爷子所在乎的家族形象、声誉，都不是用来示众的。

就像若是今晚舆论掀起水花，将林家带出水面，那也不打紧。互联网中浪潮不断，不出几天，这朵浪花就会悄无声息消失在海岸，水面会再次平静下来，林家也会慢慢落回海底，不为人知，低调如常。

老爷子真正在乎的是业界内的声音，他一辈子趟雷般在家族与政治间平衡，临了，不能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爱情价更高”就出尔反尔，让秦林两家同时成为笑话。

路清让长在这个大家族里，所以他清楚知道老爷子对自己的期许：他是要自己登了林家的船，便一辈子选择和林家共经风浪。而他为着私欲，让自己变成林家须经的风浪一朵。

没有借口，没有理由，错了，就得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