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吉安童年的记忆,与庙宇是连接在一起的。
因为身体不好,被父母认定卡到阴的缘故,吉安三岁开始就被父母到处带着,在台湾的庙宇间巡回游走。
当时年纪还小,吉安的记忆也不是太确实。只记得不管带他去哪个庙里,见了哪个庙祝或是天师,那个天师一看到他,有的还会替他看看手相、算算八字,但最后无差别的都是以同一句话作结:
『你们放弃吧!这孩子命中带厄,注定不是个久长之辈。就算现在救活了,违背了因果命数,之后也会招来横祸,死生有命,而天命不可违。』
但在吉安模糊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天师没有对他这么说。
印象中那是个非常荒凉的地方,那间庙看起来也不像庙,没有神像也没有上香的信徒,比较像住家。
他从父母的谈话中隐约得知,这个天师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这位天师都不愿意救他的话,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天师的长相吉安也已经不复记忆,连是男是女都忘了。只记得他看到自己,也没有像其他天师一样为他看手相看印堂,只是抚着他的头。
『这孩子天命该死。』
天师吐出和他的笑容全不相符的话,吉安记得父母一直在哭。
但天师很快又说:『但那又如何呢?天命固然是天所定,但没有人规定,人力就不能违抗天命。』
他记得那个天师说这些话时,语气虽淡,却带着浓浓的、彷佛了悟到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哀伤。
『你们别哭了,我做个东西给他,你们务必让他随时带在身上,无论如何不能取下。回去吧!这孩子会好好长大的。』
吉安还记的,那个天师最后叫了他的名字,"吉安",他父母希望他一生吉祥平安,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平凡的名字。
"……吉……"
吉安在朦胧中,彷佛又听见了那时的叫唤。那声音是如此温润平和,彷佛温暖的海水,将他整个人托起包围。
"……吉安!"
吉安蓦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吉安几乎要以为他像梦境里一样,被黑影埋在某个地方。
但他很快发现不是如此,他卧倒在地面上,泥土潮湿的气味让他感到熟悉。他眨了眨眼,视线变得更加清晰。
他发现有人和他一样倒卧在地上,正是J衍。
吉安整个人清醒过来。叫他的人正是J衍,他看J衍头发散乱,他那件像小叮当口袋一样的西装外套已被脱去,只留下里头的白衬衫。
但白衬衫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吉安昏迷前的记忆没错,那个黑影撕开了J衍的正字标记,J衍的衬衫扣子几乎全部不翼而飞,胸口赤裸地贴着草地。
吉安看见J衍身上有血,双臂一片青紫,手腕的地方泛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紫色,吉安之前在国中运动会时,有个同学因为跑步跌倒摔断了右脚骨,当时他的脚踝就是这个颜色。
而且对方大概真的很忌惮J衍,折断他的手腕不说,J衍身上还缠了像是不透明胶带一类的东西,把他的上身连同双臂束缚在身后。
J衍的脚上也是,足踝被胶带紧紧缠在一起。而且对方还在胶带上贴了像是符咒一类的事物,形式不如J衍画得那些看起来专业,感觉像是急就章。
J衍喘着粗息,微闭着眼睛,感觉神智有有点不清。
吉安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脑门还在一阵一阵发疼,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扑到J衍身边,伸手就想去解他手上的胶带。
但他一碰触到胶带,就感觉某种灼烧般的痛楚,从接处的地方一路烧上他的手臂。吉安吃了一惊,赶忙把手拿开。
他低头一看,手指竟已烧成了焦黑色。虽然没有痛觉,但自从知道自己变成阿飘后,吉安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状态下受到伤害。
"别碰……"看吉安又把视线往自己脚踝瞄,J衍吃力地出声。
"J衍……!"
"对方……懂得一点那方面的东西。我说过了,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J衍嗓音沙哑,吉安看他满脸都是汗水,脖颈的地方苍白如纸,还有被人掐过的指痕,多半是那个黑影的杰作。吉安听他咳了两声,状似痛苦地闭上眼睛。
"虽然困不住我,但对付你绰绰有余。你现在状况不稳定,强行碰触这些阳物,要是散魄就麻烦了……"
J衍说完,低头又是一阵呛咳。吉安慌得六神五主。
"那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救你?"
吉安蹲在J衍身边,他看见J衍的胸口,那个碗口大小的伤疤上,竟似有搔抓的痕迹,爪痕沁着鲜血,显然是刚刚才留下的伤口。
但J衍似乎不甚紧张。他盯着漆黑的林间,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但吉安实在不觉得这是个思考的好时机。
"吉安,你身高多高?"J衍忽然问他,让吉安愣了一下。
"身、身高?呃……我很久没量了,大概就是一百七十八、九左右吧。"
吉安凭着印象回答。他记得自己最残念的就是差个一、两公分就能进入一八零俱乐部,为此高中量身高体重时还会刻意掂脚尖,被保健室老师骂到臭头。
他的身高比J衍略高,和福隆学长差不多。吉安还为此偷偷庆幸的一下。
但是J衍现在问这个做什么?吉安看着J衍痛得唇色苍白,却明显还在沉思的脸。他得承认这位山中仙人室友,有时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他正要再问些什么,J衍忽然神色一紧,吉安听见身后传来皮靴踩断树枝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人朝这里走过来,不由得跟着噤了声。
J衍卧倒的地方离树林还有段距离,四下一片黑暗,吉安隐约看见另一头停了台面包车,唯一的光线就是从那台面包车车的车头灯而来。
吉安总觉得那台车的样子有点熟悉,他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脚步声没有继续靠近,就停在树林的遮荫下。吉安感觉这里离营区已有一段距离,连个山道都没有,就算要找人帮忙,吉安现在的状态也无能为力。
J衍仍旧闭着双目,吉安听他低低喘息了一、两声,张口唾去像是血一样的唾沫,终于沙哑地开口。
"……我劝你不要埋在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