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江渡年照旧佁然不动：“仙君往常一闭关就是几十年,没有听师父说过这方面的事也实属正常。”

“你说的不错。”万翎垂下视线，目光又落到那些躲在暗处的可怜人身上，“他们应当怎么办？”

“死。”江渡年不做犹豫。

他没有说错，即使死这个字稍显残忍,但对这些人来说,活着太痛苦,死或许是最快的解脱。万翎看见他们脸上的惊恐神色，忽然又深深意识到哪怕做了仙人，也常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你一个‘死’字就能定他们生死了吗？若他们不想死呢？就算是这样苟活着也不想死呢？”兰朔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地响起来,语带讽刺。

江渡年看他：“但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兰朔冷笑：“你所谓的最好结局是你替他们定的,但你不是他们，所以你没有资格。死多容易，若是他们存了死志早就能死千百回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拼了命地要找食物活下去。”

那些黑灰周围还有几撮耗子毛，可能是这些人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

“呵，”江渡年摇头笑了笑，“你还真是没变。”

两人难得同时沉默，万翎左右看了看，做了决定：“留点清水和食物给他们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江渡年伸手按上她的肩膀：“仙君,现在的仁善只会加重他们的苦痛。”

万翎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认真道：“我以为兰朔说的没错,不用再多言。”

兰朔勾唇一笑，已经将囊中的清水和干粮拿出大半递到了那个鸡棚前面。他蹲下来，朝里面蜷缩着的人说：“妖怪给的,不想死就拿去分了。”

那人犹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吃力地爬了出来,拿到东西后匆忙钻进了破屋里。

他动作很凶，兰朔的手心被不齐整的指甲刮了一下，刮出一道血痕。

兰朔拍了拍，不怎么在意。万翎却免不了紧张地拿过他的手，指腹抚上去，血痕很快自己痊愈了。只有一条淡淡的粉色。

兰朔发自内心地笑道：“我没事。”

万翎用力抽了一下他的手心，用眼神做警告，告诫他不许再这样。

兰朔捂着手直叫疼。

只是在叫疼的时候，目光好像黏在了万翎的身上，叫疼也变成了撒娇。

江渡年收回了视线，负手往前走：“仙君，我们走吧。”

按他的意思，去归墟的路暂时没有头绪，就先去探探魔鬼疮的原委，为何这里的人可以活下来。不等万翎表态，兰朔便欣然同意，他自然想将这段时间拖得更久一些。

这一路上，兰朔愈发明目张胆地黏着她，万翎起先还顾忌着江渡年在想离他远一些，但渐渐也被磨平了脾气，除了拒绝他不加收敛地要亲吻之外，别的什么也就由着他了。

一连走过了几个渔村，都是一片萧然死寂，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一座还算得上有人烟的镇子。

江渡年一直默默走在万翎身后，终于趁着兰朔被万翎支去买包子的时候开口：“仙君果真与他做了道侣吗？”

早在察觉江渡年有话要问时万翎就已在心中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这才特意支开了兰朔。

因为早就打好了腹稿，她看似不假思索道：“没错。”

“为什么？”

万翎只笑：“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是蛇妖.还是你徒弟.”

可正因为兰朔是她唯一的徒弟，她才舍不得让他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

她摇头：“我有分寸。”

江渡年欲言又止，余光中看见兰朔回来了，只是满脸的不赞同。

实则兰朔听他们说话听得一清二楚，一个眼神也懒得去理江渡年，只把刚买的包子掰了一半放凉些，递到万翎手里：“师尊，给。”

本就是支他走的借口，万翎只浅浅咬了两口。兰朔自然地接过去，三五下就将剩下的包子吃下肚。

这镇子算是十里八荒内最繁华的地段了，人也不少，只是显然看见街上打着“鱼铺”幡子的店都关得死死的，众人连走路时都要绕着这些店走。

江渡年礼貌地拦住一个路人，向他问起这里的事。

果然也是魔鬼疮。

“现在的鱼可吃不得，吃了就身体生疮，很快就死了。我记得这家鱼铺老板姓王，三年前也是因为吃了自家卖的鱼，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疯跳河，也死得惨极啊！”

这里的人生了魔鬼疮后都死得极快，三日而亡是常事，但那人又说有一个人苟活了两年还没死。

江渡年：“劳烦您为我们指条路。”

人在的地方远在镇外了，镇上人怕疮病传染开，就将人送到镇外的木屋子里等死，不用走近就能闻见好大一股臭味，与他们一开始到的那个村子传出来的十分相似。

推门进去，苟活的那人就躺在地上，身下铺了层草席，但地面却出奇干净，那人身上的衣裳也算干净，不像其他人那般脏得不能看。

“你们.你们是谁？”

万翎去探他的脉息，温声道：“路过，请问老伯，这里还有人来吗？”

这样干净的地面，总不能是这老伯自己支着走不动的身体打扫的。

而他身上的魔鬼疮，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抑制住了。

老伯见她这样不嫌弃自己身上的病症，料想他们应该没有恶意，便一五一十道：“有个好人，每日夜里都来给我上药，若没有他，老头子我怕是早就挨不住了。”

“那人是谁？长什么模样？”万翎奇道。

老伯闭着眼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好像想不起来，叹了口气说：“你们等等吧，等夜里他就会来的。那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