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无篷船再往前飘,前面橙红的夕照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万翎震悚地仰头看,直到那些夕照云彩从他们头顶越过去。
那些云彩并不是真正的云彩,近看甚至有些劣质,只像是纸糊的一样,薄薄脆脆的几张麻纸,被揉皱了叠在一起,上面浸染了赤色的墨水,无凭无依地悬在半空之中。
红云背面,一点光芒也没有了。
“即使是假的,那也是已死之魂所看的最后一个夕照。”烛婴道,“走过这一段,才是真正进入冥域。”
四面伸手不见五指,好像伸进了一团黑墨汁,只有烛婴手中的灯笼在黑暗中向外晕出了一团光亮。方才听见的野鬼叫声也都尽数不见了。
万翎毛骨悚然,不得已往前靠了靠,让自己被灯笼光笼罩才算安心。
烛婴淡笑:“我以为金乌神不会怕黑。”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自是不怕黑的,只是这氛围使然。”万翎郑重道。
烛婴:“你比较有趣。”
万翎:“?”不过她立刻反应过来,烛婴的意思是与上一任金乌神孚翊相比,她比较有趣。
她不知道这黑漆漆的地方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但看烛婴不慌不忙的样子,她也并不担心,于是搭话道:“烛婴神君来过冥域几次?”
烛婴不假思索道:“两次。”
万翎站得有些累,便干脆在小船上坐下来,挨着烛婴的袍角:“为什么来冥域?”
烛婴垂下眼帘看她一眼,也坐了下来。小船有些许荡漾摇晃,很有一不小心就会翻过去的可能。灯笼也跟着晃了晃,万翎赶紧扶稳了他拿灯的手。
烛婴的目光落在她很快收回去的手上,烛光映亮了两人堆叠在一起的衣角。
“找人。”他道。
万翎起了探究的兴致:“是什么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烛婴默了好一会儿,万翎试探性地问:“爱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一层,但能让一个神君来冥域找的人,要么是生前与他有非同一般的关系,要么是找鬼魂查什么东西.
显然,按照烛婴无所谓世事的习惯,前者更有可能。
烛婴却轻笑一声:“我与神君说过吗?神没有爱人。”
在万翎疑惑的目光中,他又说:“其实我已经忘了那个人的样子了。我诞生后的第二个千年,在人界捡到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本该不去管的,只是起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就养了二十余年”
他讲起往事时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讲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可惜那孩子长大后被诱惑,被人杀死了。”
万翎还期待着他能具体说说,可是烛婴好似没有想继续说的意思,她便捧场道:“没想到你还会有养孩子的时候。”
做神的莫非神生漫长,都爱捡个孩子打发时间吗?孚翊领走她算不算也是一桩?
烛婴只说:“无聊之举罢了。”
万翎“唔”了一声,再问:“那第二次呢?”
烛婴转头与她相视:“第一次没找到,就有了第二次。”
“.”
万翎的嘴角要扬不扬。烛婴盯着她,面无表情:“很好笑?”
万翎慌忙摆手,还是没有忍住,捂着嘴笑得身体歪过去。她着实难以想象烛婴吃闭门羹在冥域徘徊找人的样子,或许是印象中烛婴是一个慵懒至极的神吧。
她笑罢,道:“那看来,神君第二次是找到了。”
烛婴不再看她:“到了。”
话音一落,围绕着船身的黑雾骤然散开。
涟漪不断的漆黑水面上多出许多模糊不清的光点。
万翎直起身体远眺而去,脚边水面上却忽然跃出一只腐烂了一半的手臂,想要爬上船来。
烛婴的动作更快,翻过灯笼长杆,敲在那只手臂上。霎时指骨掉落,掉在万翎半步远处,濒死的活虾一般上下跳动了几下,就彻底不动了。
万翎蹲下`身拾起它,皱着眉将它扔回了水里。
这水鬼生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大孽,连进入冥域的资格也没有,只能永生永世埋骨在水面下,直到骨头被河水侵蚀干净。
若是有倒霉的人误闯冥域,就会被拉下水,做一个替死鬼。
再抬头向前看去,那些朦胧的光点都是灯笼。
无数艘无篷小船,上面或站或坐、或躺或卧着新死之鬼,白色的灯笼悬挂在船头,为他们引路。
只是船上的鬼各有各的形状,七零八碎的面目,狰狞或亲和。
她与烛婴都遮掩住了额上的神印,小船靠岸后,烛婴先行一步下了船,回头想要伸手带万翎下来时发觉万翎已经自己跳下了船。
诸多鬼魂下船后由鬼差领着往前走,光点似的灯笼海一直蜿蜒到前边的山路上。
万翎问:“你说的断魂草在哪里?”
烛婴拉上了兜帽:“第十三层血池肉林狱。”
万翎:“你带帽子做什么?”
烛婴抬起帽檐,露出金眸:“它们见过我。”
他们二人在鬼群中十分显眼,不过鬼差们都以为是阎王殿里的重要差使,他们这种勾魂的小吏是没有那个能耐去盘问这二者的具体名姓的。因而即使觉得二人扎眼,还是一句未吭,青白着一张张脸从他们身边飘走过去。
万翎周遭鬼影幢幢,弄得视野不太清晰,便紧紧跟在烛婴侧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