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谢流风低声“嘶”了一声,拍了拍齐修远的肩:“跪吧。”然后就在齐父方才的位置上坐下了。
江雪生有些担忧,但这种情形他实在不好插手,齐君羡刚才已经被宋清欢抱过去了,现在挨着宋清欢和齐夫人在沙发边坐着,闻言爬上椅背往这边看了一眼,小声问道:“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啊。”
宋清欢摇了摇头示意他别问这么多。
齐夫人手里拿着的报纸已经皱了,齐父之前看到新闻时自然是问过她了,多年的枕边人,不过是打个码而已,齐父怎么可能没认出她来,何况他想要拿到没有打码的照片也是轻而易举的。
那天的照片,有几张娱记是拍全了人的,齐修远和路漫的事瞒不下去,她们见过齐修远的事也瞒不下去。
齐父跟她说,齐修远要带人回来,可以,但她不能帮着求情,谁都不能,该怎样就怎样,离家那么多年,怎么能没个了结。
她知道的,事情想有个转机,就得让他们俩父子自己聊,谁劝也没用,但答应了不过问是一回事,真到了这一步她又觉得难熬,觉得不忍心。
“给怀远打个电话。”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宋清欢的手,“我上去看看。”
“妈……”宋清欢有点担心。
“没事。”齐夫人冲她摇了摇头。
……
书房门被反手关上,齐父在书桌前坐下,扔出了一沓照片。
齐修远看着皱了皱眉头。
路漫现在人气这么高,他们再小心,之前在剧组的时候人多口杂,也难免被拍到,那组照片应该是齐怀远压下来了,被齐父挖出来,也不意外。
“这次,还是我乱给你安罪名吗?”齐父打开了桌上闲置已久的木盒。
盒子里装的是一条长细的竹条,家法这东西,他挨过一次,也做好了挨第二次的准备。
“我认。”他挺直了背,然后自己脱去了外套,跪了下来。
从进这个家门,到现在,他一声爸都还没叫。齐父看着手里的竹条有些走神:“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齐修远从小就很懂事,没怎么犯错,或者很少时候惹了祸也被齐怀远担下来了,是以几年前那次,还是他一次受家法。齐父还记得他一脸倔强说自己没错时眼底那股叫人看得心寒的光,现在再看,却只剩下一脸平静了。
“我没错。”齐修远还是这么说,语气也很平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几年不见,少年身上的棱角看似被生活磨平,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一身逆骨的齐修远。说逆骨也不对,但齐父当年是这么觉得的,他觉得男人和男人搅在一起已经很离经叛道了,更别说那个人是谢流风。
暴怒,愤懑,太多的情绪,那晚他真的是有过这辈子都不认这个儿子的念头的。
齐父把竹条又放了回去,眼里晦涩不明:“既然学了医,就好好当你的医生,跑去给人当手替?和一个十八线小明星纠缠不清?”
“你也真是出息。”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冷:“你哥都说了,你是为了路漫求到他头上来的。他就这么好,值得你反了自己的原则去求你哥?”
他又有些讽刺的道,“如果在位置上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会为了他求到我这里来?”
“会。”齐修远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给出了答案。
那时候的路漫几乎可以说是进退维谷,齐修远做不到袖手旁观,只怪自己不能把人护好些,所以哪怕要他来求齐父,他也会的,原则抵不过鲜明的一个人,在那种时候,他哪里顾得上思考这步棋有多糟糕,就算知道大局会因为这一步变得处处破绽,那他也是落子无悔,再重来多少次,他也还是会这样下的。
“荒唐!”齐父说得有些激动了,就猛烈的咳嗽了两声,“你还嫌丢的人不够多吗!”
齐修远看了他一眼,微微动了动嘴角,很讽刺的弧度:“我当医生你觉得我丢人,我和路漫在一起,你也觉得我丢人。”
“那真的是对不起了,这么多年,给你丢人了。”
齐父有些用力的做了个深呼吸,良久的沉默后,他的气息平稳了下来:“你大概不知道。”
他稍微缓和了下语气,“我有一个老朋友,前年年初在你们医院动了个手术,是院长主的刀,你那时候还跟在你老师身边实习,他给我打电话说,实习的医生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我。我和他很多年没见了,原本来很惊奇他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后来我去探病,见过你一面。”
“你在走廊的病床给病人换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但我就是认出来了。”
齐修远脸色也些复杂,他动了动嘴唇,齐父又突然道:“那时候我在想,其实做医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救死扶伤,总比我每天囿于算计来得好。”
他又沉默了下来,神色复杂的闭了闭眼:“不丢人。”
他重复:“你当医生,没给我丢人。”
“爸……”齐修远眼底划过了一抹惊讶,更多复杂的情绪又从心头压过,他紧握着拳的手倏然松开来,却只叫这一声就没了下文。
齐父笑了笑,很释怀的一个笑,转瞬即逝,语气依旧是沉着的:“你和路漫的事另当别论。”
他按着木盒上的手用力了几分:“你跟我说你没错。”
“你知道你走后你妈大病了一场吗,你知道她背起来躲着我哭的次数吗,你知道,我查到你和路漫的事情的时候,你妈是怎么求我的吗。”
“齐修远,你谁都对得起,最对不起的,是你妈。”说到后面,语气里是连带着自己也一并厌恶了,“我也对不起她。”
在齐修远的印象里,齐父的脾气不算好,但他从来都很会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绪。更可怕的是,齐父是一个心思很重的人,那时候他还太小,也不知道什么叫手段算计。
很久以后他听谢流风说他父亲在外面养了个漂亮的小情人,那女的似乎是同时又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都是圈子里的人,谁都干净不到哪儿去,说是各取所需,他父亲却设了个局,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不说,两人的前途也彻底毁了。
那个时候谢流风学着谢父的语气,他们也都才十来岁,学大人说话的语气总是别别扭扭的,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一人负我”他记住了,从那以后,他变得更加的稳重,只为了能让齐夫人不那么为他担心,也为了不让哥哥因为他受罚。
他想,父亲还是老了,没了当年的荒唐,也把心收到了家里来,他又想自己果然是离家久了,齐父现在竟然也能坦诚的和他说这些,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形,却没有一种是眼下这般。
说实话,打亲情牌比家法难扛多了。
他觉得自己是罪人。
“笃笃笃――”
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齐父抬了抬眼皮:“进来吧。”
拧开门把进门来的齐怀远看了一眼跪着的弟弟,又看了一眼面前摆着家法的父亲,垂眸叫了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