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门主之位
景恒来了,我的平静生活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他是客人,自然闲得发慌,有事没事便要来与我话一下衷肠,无外乎一些情意绵绵肉麻兮兮的话。
我听得浑身发颤,他却说得心思悲凉,最后还总会问上一句:“卓琳,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之间,你就这么不愿见我了?”
彼时他正扶着我双肩,在祁延门中一处盛开的梅花树下,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含情脉脉。而对面不远处,一身绯衣的苍柘缓步而来,停在那一弯拱门边,在煞白的雪光中显得格外惹眼。
我将身子缩了缩,本意是想躲开景恒的钳制,可他明显会错了意,竟以为我是冷了,一把将我拥入了怀里,还颇心疼地来了句:“是我不好,这么冷的天,我不应该让你在这风口之下说话的!”
“那个……”我挣了一挣,可他却抱得更紧,“你大概是误会了,我是觉得,这青天白日之下,我们这样搂搂抱抱的,实在不好!”
“可是卓琳!”他话中多了懊恼与痛意,“若不是因你被劫,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那个……”我努力想将自己身子抽出来,“可事实上,我们现在不是夫妻……还是不要这样子的好!”
他臂上一松。
我忙退回身来,从他肩上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苍柘冷冷清清的目光。
“卓琳……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景恒问,“还是真的如他们所说,你当真移情别恋,爱上苍柘了?”
我身子猛然一抖。
我是喜欢苍柘没错,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膈应呢?什么叫移情别恋啊,我根本从未喜欢过你怎么就移情别恋了啊!
可偏偏,我还完全没办法反驳!如今我顶着颜卓琳的身份,看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移情别恋水性么?
“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我道,“反正呢,现在我们不是夫妻,或者不久后我们还会连婚约都毁掉,这说不准的事,我们暂时别纠结了可好?”
“可是卓琳……”他眸色一沉。
“停!”眼看着他又要来一场真情表白,我连忙将他打断,“这事儿等尤筠离在的时候咱俩再谈,这几日是祁延门的大事,我们还是不要太过谈及儿女私情的好!”
他似完全没办法理解我会突然提及尤筠离,毕竟他还不知,那随意取了尤筠离名字的人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颜卓琳,可我也不想再与他多言。
上次西沙城一别后,我便再未见过颜卓琳,依景恒所说,我与苍柘走后,她第二日就找了理由离开,说是那几人队伍里,她本就只认识我一个,我既已不在,她便也完全没必要留下,而楚锦也理所当然地跟着她走了。到如今,虽只有大半个月光景,可因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故事,竟给人一种分离了许久的感觉。
大约是我言辞太厉,景恒没再对我有所纠缠。我擦着他的肩过,对面苍柘忽然收回目光,竟似有若无地对着我笑了一笑。
这一笑笑得我头都炸了,倒不是又一次平白犯了花痴,而是他这抹笑实在是有些意味深长。前几日夜里,我曾碰到他与祁羽连夜间对酌,两人都是平静儒雅的性子,纵是饮酒也饮得相当平静,那场景就像是一副美丽异常的人物画,正当我看得如痴如醉时,祁羽连一句话却将我拉回了现实。
他说:“苍柘,你是不是,动了心了?”
苍柘摇头:“我不知道!”
他又道:“其实这些时日,你与颜姑娘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之前我以为你是顺着门主的意思,可后来我却发现,你对她明显有了些不一样!”
“是有些不一样!”苍柘端起酒杯浅饮一口,才缓缓道,“她知道我骗她,可她还几次三番救我!”
祁羽连亦将杯子举起,似沉沉看了一眼天空,方道:“她对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是苍柘……”声音更沉下去几分,“她和你,不应该是一路人!”
……
我对他的心思竟已这么明显了么?要说君华景恒看出来也就罢了,我们好歹一起生活过几个月,可这祁羽连,我与他最多不过这几日的交情,他竟也看得如此明白,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苍柘!”那厢苍柘没有回答,祁羽连便又道,“你该清楚,没有人能够挑战皇权的!”
苍柘端起一杯酒,极潇洒地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方道:“我知道!”
我知道他们在说我,也在说苍柘对我的感情,可这一席话下来,我却不知他们是如何扯到了皇权,又是如何将那其乐融融的氛围搞得如此悲凉。
那感觉和现在很像,明明是雪后一朵盛大的太阳,他亦如之前那样看不出情绪,甚而当我到他面前时,他还极柔和地说了句:“外面冷,回去休息吧!”可我还是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是一种从心底涌起的悲伤。
且无能为力。
我随他到了他的院中,仍是那方破落而偏僻的院子,祁鼎被抓,他与祁羽连相认,他便也不必再去时时研制那些毒药。祁羽连让他寻个好一点的屋子住下,他却说是这里住习惯了,搬来搬去也没什么意义。
祁羽连便也没再多管他。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很奇怪,一旦遇上总会针锋相对话里藏针,像那日夜里那样好端端坐着聊天的情况少之又少,可事实上,他们却极关心对方,譬如苍柘不愿换住处,祁羽连便干脆让人送了几车的日常用品过来,将他这屋里塞得满满当当,也终于让这里有了些人气。
待到他屋中,他将火炉燃起,屋子里顿时涌起一阵暖气。我巴巴地凑到炉子边上,他将炉中火拨了拨,淡然问道:“暖和些了么?”
我忙不迭点头,顺带着还扬起一个相当花痴的笑来。
他在我对面坐下,默了一瞬,忽然从怀中将那龙门令拿了出来:“我说过,这东西,就当做是我找你借的,如今我的事也办完了,便可以将它还给你了!”说着,他便将它递了过来。
我将这令牌给他时,他确是说过这样的话的,可那时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牵连着的许多事,便以为他不过是说些客套话而已,也就根本没往心里去,最重要的是,我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当年才几岁的我,要那么拼命地守护这个东西,又为什么,明明知道它的所在的人是我,可江湖上盛传的却是颜卓琳。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事情前,我并不认为,它在我手上,会比在他手上好多少,甚至说不准,我会再一次把它弄丢,让它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上。
我将他手推过去:“这东西我真不知道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手上……”
“可它是你的,你既会那么拼命想要护它,便是说,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他仍将它递着。
“那便当我请你帮我个忙,在我想起来这些因由以前,你先帮我保管着!”我问,“可以么?”
他凝眸看了我片刻,一缕碎发不经意间垂到了他额间,竟将他眼神衬得愈发迷离。
半晌,他忽道:“好!”顿了顿,又道,“若是想要了,你大可直接来我这里取!”
“好!”我点头。
两人四目交接,竟像是互相许下了诺言一般。
之后又过了两日,江湖上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人,到真正门主上任的那天,祁延门中客房已然住得满满当当。
君华作为皇子自是有着他自己的院落,可他仍是对这简陋的住宿环境相当不满,还一再表示,以后若是再来,一定要将这整个门派都好生修整一番。
对此苍柘未发表意见,祁羽连却与之好生理论了一番,大有这门中之主的气势。两人正吵得欢快,苍柘忽然道:“这样看来,你确是比我更有做门主的能力!”
祁羽连立时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