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又谈婚事
因和“绑匪”过于熟识,作为人质,我的处境相当尴尬,好在他们多少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情,倒也没让我太过难堪,除了绑着手脚以外,该吃的也会给我吃,该喝的也会给我喝,或者无聊了还会找我聊上几句,倒也算得上是对我关怀备至。
按说以我当年在尤华村养成的习性,这样被折腾我早已怨声载道哭哭啼啼了,但以颜卓琳身份生存的这些日子,似乎什么样莫名其妙的折磨都受过了,这样平白被绑着动弹不得倒算不上什么了。
这样一过就是两天,期间祁羽连离开了一阵,后来又说京城来了人,君华本与我聊在兴头上,也不得不起身去与那人说话。他们未走太远,我隐约能听到交谈声,却听不清内容,像是有个大臣来与他汇报什么要事,他本噙着笑意的声音竟顷刻凝重起来,依稀有几个零零碎碎的字眼落进我耳里,其间就像是颜卓琳三字。
我心生好奇,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而后以极高难度的姿势站起身来,接着蹦蹦跳跳地凑到门边上,且极自然地将耳朵贴了上去。
偷听这回事,一回生两回熟,如今于我已是轻车熟路。外面两人似全未管这屋中动静,那人仍继续道:“皇上说了,这祁延门的事既了了,三皇子也是时候回京了!”
君华语音凝重回:“我回去倒没什么……只是……”他顿了顿,外面响起一阵犹疑的脚步声,“对她,父皇可有旨意?”
如果我没听错,他们刚才的交谈中确实是谈及了我的,倘若如此,那么他们此刻进行的话题,也该关于我才对,只是不知,我一个农家女,就算是颜卓琳,也不过是个小小御史之女,又何以至引起皇帝的注意?莫非,我之前,是听错了?
“回三皇子,皇上确有指令,不过只说了一句……”那人的声音停了,那阵犹疑的脚步声亦随之停下。外面默了半晌,那人又道:“一切还是按照出宫前与您所说的那样进行……”
君华问:“就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那人一笑,回道:“三皇子,这话,您应该回京去问皇上!”
君华轻叹一声,许久,方才对那人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接着便听脚步声往门口处来。
我心瞬时提到嗓子眼,正想着要如何在短时间内跳回床边,却听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君华的声音几乎近在了耳畔:“怎么还不走?”言语间压迫感甚浓。
那人声音中亦染上惊惶,却仍不卑不亢道:“三皇子,皇上的意思是,这一次,您该与微臣一同回去……”
君华轻笑,声音却是离我愈渐接近,我忙屏息往床边跳去,“噔噔噔”的脚步声中夹了君华的一句:“我知道了,你去转告父皇,有些事,急不来的!”
外面那人似说了什么,然我已回到床边,自然没有听清他的话。
从床边到门口的距离不长,可跳起来就很有一些疲惫,我将将坐到床上喘着粗气,门口便传来“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
我装作若无其事般往床栏上一靠,含笑看向门口,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哪知君华率先问道:“怎么,偷听的感受如何?”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我顿时恨不能钻到树洞里去,敢情,我刚偷听的事,人家本来就知道!亏我还在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卸下刚刚故意端起的姿态,反正事情已到了如此尴尬的地步,干脆不要脸地评价道:“感受确实不怎么好,手脚绑着,不自由,最主要是,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君华闻言,原本凝重的脸色倒轻松了许多。他看向我,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内容是有价值的?”
“这个其实很难说!”我想了想,他们刚刚的对话确实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很显然,重点都在那人说的那句“一切还是按照出宫前与您所说的那样进行……”里,以及,远在天边的九五之尊为何会关注起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农家女来,“不过就我刚才听到的部分来看,你之前出宫时,皇帝与你说过的话应该挺重要的,要是能听到那些,大约会有价值一些!”
“你倒挺擅长抓重点的!”君华面色虽仍有些严肃,可话已经说得轻松了许多。
思及他这人虽常有皇族气场,但总归未像传闻中那般翻脸如翻书,我便干脆更加直接问道:“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比较关注的是,你说你们身为皇族之人,理论上是不会缺钱的,那能号令天下商铺的龙纹令对你们而言也就没什么意义,你找我肯定不是为了那东西,这一点在苍柘把它给你而你并未独吞上就可以印证,而我身上,唯一值得被众人追着跑的,也就这么一块龙纹令,那么问题来了……”我顿了顿,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确实还是挺累的,“你堂堂一个皇子,在我身上耗了这么长时间,不光浪费了人力物力财力,甚至听刚才那人所说,你还因我而几番违背了皇帝的旨意,所以我很好奇……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君华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果然如我所料,对我此刻的大胆,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不满。
“你想知道?”
我忙不迭点头。
他眸光清亮地看向我,一副“你怎么那么傻”的表情,用一种相当轻松的态度说:“这个问题,我不是早就回答过你了么?”
“什……”我将我们相遇之后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想来想去,也未想到说他何时与我说过,遂问道,“如果我没记错,这问题我应该是第一次问,你又如何能回答过我!”
他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此时正端到唇边,听我所言,他浅抿了一口,道:“还在西沙城郊时,我不是就与你说过么,我这次来,本就是为寻旧友的!”
……
这太极,打得真不是一般的高级。反正不管于我,还是于颜卓琳,小时候的事情我们都已记不大清楚了,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被天下人追逐的龙纹令都能在我手里,身为一官家小姐的颜卓琳小时候认识那么一个两个的皇子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遂未在这事上纠缠,继续问道:“就算我俩是旧友,那也不关皇帝什么事啊……他干嘛会提到我?”
“你听谁说的?”他放下茶杯,将将松弛下的眉头又一次拧了起来,这样看来,他对皇上介入这件事情也抱着相当不友好的态度。只是可能在我面前,他还需保持着他皇家的风范,便也未表现出太多的不悦来,仍是平平淡淡回:“这问题,我之前也回答过你了……”
“什……什么时候?”我问得惊悚。
君华却回得轻松:“前几日夜里,你蹲在地上看星星时我不就与你说过么?”
“你……你与我说过甚?”我脑子里精光一闪,上次他好像说……倘若我嫁不出去,他就得娶我来着……
果然,他颇有些颓丧道:“说过你要嫁给谁的话啊……”
“你……你玩儿真的啊?”
“我也不想的……”他摊手,“可是刚刚你也听到了,父皇对你的婚事,那是相当地着急,我想拖,他可不愿意!”
我顿时没了言语,虽然我仍想不通为何堂堂天子会关心我这一介草民的婚事,但似乎只有这种解释才能将这连日来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都连在一起。君华从出现起,心思就一直在我身上,我起初以为他是为了龙纹令,后来发现他根本没太把它当回事,若说他帮苍柘是因他与祁延门有着利益纠葛,可如今这事儿了了,他却仍是驻留于此不愿离开。况且,这么些时日,他从未对我表现出半分兴趣,却几次三番地提到我的婚事,若非有着他无法抗拒的旨意,这事儿怎么说都说不通。
一朝天子,该是如何日理万机,就说婚丧嫁娶,光皇族就不下千人,他若一个个去操心,那非得积劳成疾不可,而我,既不是皇族,亦非重臣之女,他又为何会耗费如此心思来关注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