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除夕
这一场婚礼成了闹剧,苍柘不肯催活蛊虫,君华与祁羽连纷纷动用了他们埋在全国各地的暗线,可没有一人带来颜卓琳的消息。转眼又是两日过去,再有一日便是除夕了,也便是这一国之中,最为隆重的节日。
待除夕过去,也便到了我的十六岁生辰。
这日在院中待得无聊,而楚锦又甚为贪玩,遂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我们预备去外头街上逛上一逛。然如今我们在祁延门的底盘,楚锦又算是戴着罪的身份,于是在出门以前,我们特意去寻了苍柘。
彼时苍柘君华祁羽连皆在,我们踏入时正好听到君华说了句:“不管这其间因由如何,至少,我们得先把她找到,不然我这次回去,父皇定会的命的!”
祁羽连应道:“可是现在,我们根本就不知她去了哪里,时间这么紧迫,天下又如此之大,我们还能有什么方法?”
显然,他们还是在讨论颜卓琳逃婚和楚锦替嫁一事。
我蹑手蹑脚地凑进去,楚锦则更为惶惶。见到我们,君华与祁羽连皆缓和了情绪,祁羽连率先问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我刚听到你们说……你们想找卓琳?”
苍柘挑起眉来,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些警告的意味。
“自然是想找的,不然这违抗皇命一事,又该如何去了?”回话的是君华。
我将目光从苍柘身上收回:“我有办法能找到她!”
君华眼光一亮,祁羽连看着我的眼神也多了些打量。
我当然知苍柘不愿,可这事情这么拖着,对谁都没有好处,说不定最后,连他想护着的颜卓琳也根本就护不了。
“苍门主曾在卓琳身上下过一味蛊虫,只要他愿意……”我极力想避开苍柘的目光,可就是忍不住会让眼神往他身上飘,“催醒那只蚀心蛊,卓琳痛不欲生了,自然会主动回来寻求解药!”
“真有这事?”君华看向苍柘,祁羽连则若有所思地将手中折扇摇了一摇。
男人的情谊再深,也都不会过于感情用事,于是在知晓了此事以后,纵是身为苍柘兄长的祁羽连,也都想方设法地说服苍柘去催醒蚀心蛊。作为一个外人,我自然没有资格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在与楚锦道街上逛过一圈再回来,便听嘴碎的下人说,今日祁公子埋在外面的暗线带了话回来,说是在临渊城中看到了颜卓琳的踪影。
这夜我未睡得安稳,时梦时醒地从入睡一直到次日清晨,这日是除夕,门里门外尽皆忙碌。我有意想要打听颜卓琳的消息,可门中人不知得了什么命令,却都是一问三不知,纵是寻了理由去找祁羽连或君华,他们亦是半个字都不愿透露。
我心下疑惑,却见前方路上笔直站着一人,好巧不巧地正好挡住了我的去路。
——不是苍柘,还能是谁?
他旋过身来,目光仍是清冷:“苍某唐突,敢问尤姑娘,为何会如此关心卓琳与我之事?”
我还未来得及编排理由,他又问:“难不成,就仅仅只是因为,姑娘与卓琳之间友情深厚?”
这理由确能解释所有的不合理,可现在,他既会专程来问我,便是说,他对我,已然产生了怀疑,这样的理由未免就显得过于苍白了些。
“倘若真是因交情甚笃,姑娘又如何忍心,非要她承受那万蚁蚀心之痛?”
我没有回答,在颜卓琳回来之前,我说什么都无人对峙,也就没有半点可信度。
因这一出,我的心情变得极其不好,到午时楚锦唤我用膳,我也完全没有心思,只自顾自趴在屋中桌上发呆。思绪烦乱之间,我竟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浅,便连旁边有人路过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楚,可这一觉却睡的时间很长,待醒来时又到了夜间,我起身揉了揉眼,打开门便见外面有人放着烟火,此刻刚好窜到最高空绽放,明亮的火光在天上闪烁,仿似能驱散漫天沉重的黑暗。
我垂下头,就在几日前,我还在想着,今年年关,我便可以与苍柘一道守岁,然真到了这日,故事却已完全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想来也确是可笑。
我又寻到了苍柘住处,只是这一次不是无意,而是特意想要去寻他,想要将这跨越年关的日子与他一起去过。我没有去那专属门主的屋子,而是又一次去了他已然荒废的破落院中,倒不是不知他会在哪里,而是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我们之间最美好的时光,其实也就是我还是俘虏,而他一心想要我手中的龙纹令的时候。
院中没看到他人,虽然猜得到,可心中仍有失落。我扯开嘴笑笑,推开门进了屋子,也未燃灯,在屋中坐了片刻,忽而想起什么,起身便往院中侧面走去。
这儿有一处密道,上次苍柘带我走过,仍是那样幽深晦暗的小道,后连着陡峭坑洼的山路,待到尽头,眼前忽而柳暗花明,熹微夜色之中,隐隐见得一方花圃,其间缭绕着淡淡烟气。冬已深了,可那花却未完全落尽。
思及上次的情形,在他面前我虽格外小心翼翼,可想想,他那时确是对我极好的,我饿时亲自下厨为我做饭,我无聊时亦会陪我说话聊天,便是那日来这里,也仅是因为我说了一句想家。如今也不过才几月光景,却已给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我颇有些感慨地蹲下身。我自然知这花中带毒,可上次他亦与我说过,这毒只是寻常毒,未经加工,轻易便伤不了身。
远处的烟火仍在明明灭灭地闪,零零星星地似还听得到人们的之声,这是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异常热闹的日子,却莫名被我过成了如此凄凉悲伤的模样。我自嘲地笑笑,伸手在那挺着枝叶的花叶上摸了一摸,小声叹道:“你们也过除夕么?”
我话将落下,便听身旁不远有人道:“这花摸不得!”
——是苍柘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果然见一修长的身影立在不远处,而他的脸,在闪闪烁烁的烟花映照下亦是明明灭灭。
“摸不得么?”我问,“可你上次说了,这花毒浅,伤不了人!”
“这花的味道毒浅,可这花叶上的汁水,却能轻易置你于死地!”
“是……是么?”然话将说出口,我便觉指尖骤然一痛,登时连头也变得晕晕乎乎起来,“我……我好像已经……已经……”眼看着我没了气力,苍柘立时行至我旁边,伸手便将我接在了怀里,我靠在他身上,仍是说着刚才那句话,“已经……中毒了!”
苍柘拿出一个小瓶,放在我鼻间让我闻了一闻,又极迅速地将我手指放在嘴边吮了一吮。温柔的触感让我有些忘乎所以,似完全忘记了此时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竟迷迷糊糊道:“认识你这些时日,我都中了多少次毒了?三次……不对,四次……也不对……算上这次,差不多六次了吧?”想了想,“又好像没有那么多,哎呀,不算了,反正……我稍一不注意就会中你的毒,这样看来,我能活到现在,倒也真是不容易!”
他挪开嘴,一手将我揽着,一手则紧紧掐着我指头,待将口中吸出的血吐出,他方道:“既知我全身毒物,你大可离我远一些!”
“才不要呢!”我往他怀里蹭了蹭,“你都说了要娶我了,皇上也下了旨了,你休想把我赶走!”
身旁人似楞了一瞬。
我又道:“反正毒是你下的,你解了不就好了么?”
“可是……”他声音微颤,“有些毒,我根本就解不了!”
“没关系啊!”我靠他靠得更近一些,“解不了就不解了呗,反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我不怪你!”
那夜的风很凉,却又很暖,吹在心头是温暖的疼。
后来的事情我没了记忆,只是印象之中,自己一直身处于一个踏实的怀抱,耳边跃动的是谁强有力的心跳。那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在被君华与祁羽连诈绑之后,苍柘忽然与我说:“十一,你可愿意,嫁给我么?”那样的幸福,那样的安稳,那样的不想再去想任何事。
梦境中似有人与我说着什么,他问我为何那么在意他,我傻兮兮地回:“在意,因为喜欢啊!”
他又问我:“你我本无甚交集,你这喜欢,却是从何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