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养伤闻水困
市集养伤闻水困
沙客居客栈的木窗敞着,却挡不住市集里传来的喧嚣——挑着货担的小贩吆喝着“甜瓜果,解渴哩”,铁匠铺的打铁声“叮叮当当”撞在土坯墙上,连风都裹着股燥热的烟火气。
林君离蹲在床边,正用干净的布条蘸着温水,轻轻擦拭夜燎后背上的伤口。淡红色的妖力萦绕在伤口边缘,将深可见骨的爪痕衬得愈发狰狞,他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指尖偶尔蹭到结痂的地方,都会下意识放缓力道。
“还疼吗?”林君离擡头,看着夜燎靠在床头的侧脸。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眼眶还泛着红——昨夜帮夜燎处理伤口时,他才发现除了后背的爪伤,夜燎的小臂上还留着被蜥蜴妖尾巴扫过的淤青,连手腕上的鳞片都黯淡了些,显然是妖力透支过度。
夜燎摇了摇头,暗红色眼眸里映着窗外的日光,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妖力在慢慢恢复,不碍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君离沾着水珠的指尖上,补充道,“你也歇会儿,别总盯着伤口,眼睛该酸了。”
林君离却没动,反而把布条拧得更干了些:“我不困。对了,刚才掌柜送来的清水,我留了半盆,你等会儿渴了就喝,别再像在沙漠里那样硬扛。”他说着,又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最后一小块桂花糕,递到夜燎面前,“这个你也吃点,垫垫肚子,我等会儿去市集上再买点吃的回来。”
夜燎接过桂花糕,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温度,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咬了小口,甜香在舌尖散开,压下了几分喉咙里的干渴。
等林君离收拾好布条和水盆,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他揣着几枚碎银子,刚想出门买些干粮和伤药,就被客栈门口的动静拦住了脚步。
只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围着一个挑水的老妇,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张婆婆,今天的水怎么又少了?这才半桶,够谁喝啊!”
“就是啊,昨天我家娃渴得直哭,今天再不够,怕是要去沙漠里找水了!”
老妇的水桶晃了晃,浑浊的水溅出几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被晒干。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不是老婆子小气,是井里的水越来越少了。以前一桶水能打满,现在绞半天轱辘,也就能接这么点,后面排队的还等着呢!”
林君离心里一动,凑过去问道:“婆婆,这市集里的水,都是从一口井里打的吗?怎么会不够用啊?”
老妇擡头看了看他,见是个面生的俊俏后生,语气缓和了些:“后生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市集,全靠东边那口‘活命井’供水。以前哪用这么抢啊,沙漠里到处都是绿洲,这口井的水也旺得很,一桶接一桶,喝都喝不完。”
她说着,往沙漠的方向望了望,眼神里满是怅然,“可后来不一样了,来这里扎根的人越来越多,周边的绿洲被开垦成了田地,连沙棘林都砍了烧火,水源慢慢就枯涸了。现在啊,也就剩这口井还能出点水,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连这口井都要干了。”
林君离听得愣住了,手里的碎银子差点攥掉。他想起昨天刚进市集时,看到有小贩把西瓜切成小块卖,一块就要两文钱,当时还觉得贵,现在才明白,在这缺水的地方,能解渴的瓜果比什么都金贵。
“那……就没人想办法吗?比如去更远的地方找水源?”林君离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找过啊!”旁边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接了话,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额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沙尘,“前两年,村里的壮丁组队去沙漠里找过绿洲,走了十几天,只找到几处干了的泉眼,连点湿土都没见着。有次还遇到了沙暴,差点没回来!”他叹了口气,“后来大家也就不找了,只能省着用水,洗衣做饭的水都要留着浇菜,哪像以前,孩子们还能在绿洲的小河里摸鱼呢!”
林君离跟着老妇去了东边的“活命井”。
井边围着不少人,排队的队伍从井台一直绕到巷口,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的水桶,脸上满是焦急。井台上的轱辘已经磨得发亮,绳子上结着厚厚的茧,一个精壮的汉子正吃力地往下绞桶,半天才拎上来一桶浑浊的水,水面上还飘着细小的沙粒。
“以前这井的水可清了,喝着还带点甜!”老妇指着井沿上的刻痕,“你看,这是二十年前的水位线,比现在高了足足两尺!那时候啊,我们这市集还是个小村落,大家靠绿洲过日子,种的庄稼都长得好,哪像现在,地里的麦子都快旱死了。”
林君离蹲在井边,看着浑浊的水面映出自己的影子,心里满是复杂。
他从小在江南长大,家里的池塘常年碧波荡漾,从未想过“水”会成为让人发愁的东西。
可在这里,一口井、一桶水,竟成了所有人的“活命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人类为了生存,一点点耗尽了绿洲的生机。
“后生,你是来歇脚的吧?”老妇突然开口,递给他一个小小的陶碗,“先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干了。”
林君离接过陶碗,碗沿还带着老妇手心的温度。他喝了小口,水带着点土腥味,却异常解渴。
他看着老妇把剩下的水倒进自己的水桶,又想起夜燎还在客栈里等着,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婆婆,我想多买些水,您看……”
“不行不行!”老妇连忙摆手,“这水都是按人头分的,每个人每天只能打一桶,多了没有。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买,后面的人就没水喝了!”
林君离只好作罢,转身往市集的杂货铺走。
路过一家卖瓜果的摊位时,他买了两个最大的西瓜——虽然贵了些,却能解解渴。又去药铺买了些金疮药和清凉的草药,想着回去给夜燎煮点凉茶,缓解一下燥热。
等他拎着东西回到客栈时,夜燎正靠在窗边,手里拿着那本《山海异闻录》,却没翻页,显然是在等他。看到林君离手里的西瓜,夜燎的眼神亮了亮,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看来你没白去一趟,还知道买些解渴的。”
“这西瓜可贵了!”林君离把西瓜放在桌上,拿起刀刚想切,又想起井边的情景,动作顿了顿,“对了,我刚才去井边看了,这里的水特别少,大家都要排队抢水喝。听老人们说,以前沙漠里有好多绿洲,这地方是最大的,后来人越来越多,绿洲就枯涸了,现在只剩一口井能出水。”
夜燎放下古籍,暗红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凝重:“人类为了生存扩张,耗尽自然资源,最后受苦的还是自己。”他顿了顿,看向林君离,“你刚才去井边,没看到什么异常的妖力吧?比如……水妖的气息?”
林君离摇了摇头:“没有,只看到大家都在排队打水,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我听老汉说,以前绿洲里有小河,说不定那时候有过水妖,后来河干了,妖也走了。”他说着,切开西瓜,递了一块给夜燎,“先吃西瓜吧,等会儿我去问问掌柜,能不能多给我们点水,煮点凉茶喝。”
夜燎接过西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驱散了几分燥热。
他看着林君离忙碌的身影,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把西瓜籽吐在纸上,眼神里满是认真,连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都忘了拂开。
窗外的市集依旧喧嚣,可此刻,林君离的心里却不像刚才那样轻松了。
他看着桌上剩下的西瓜皮,突然想起老妇说的“孩子们在小河里摸鱼”的场景,又想起井边浑浊的水,心里暗暗琢磨:或许,他们可以试着找找恢复水源的办法?不仅是为了这里的人,也是为了那些因为绿洲枯涸而消失的妖物。
夜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放下西瓜皮,轻声道:“别瞎琢磨,我们现在首要的是养伤,然后找剩下的妖泪。水源的事,不是我们能轻易解决的。”
林君离却摇了摇头,眼睛亮了起来:“我们有妖力!说不定能帮上忙呢?你看,梵音的钟楼坏了,我们能修好;荷衣的执念,我们能解开;这里的水源,说不定我们也能想办法!”他说着,凑到夜燎身边,语气里满是期待,“我们先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去沙漠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以前的绿洲遗迹,或者……找到水妖呢?”
夜燎看着他眼底的光,没再反驳。
他知道,这少年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放弃。就像当初在雾莽山找赤麟,在蛇林帮阿玲找忆梦珠,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凭着一股热情往前冲。他伸手揉了揉林君离的头发,指尖蹭过少年柔软的发梢:“先养伤,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林君离笑着点头,拿起一块西瓜递到夜燎嘴边:“好!先吃西瓜!这西瓜可甜了,比江南的还好吃!”
阳光透过木窗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市集的喧嚣依旧,可客栈里的气氛却异常平静,仿佛连空气中的燥热,都被这片刻的温馨冲淡了几分。
林君离看着夜燎认真吃西瓜的样子,心里暗暗发誓:等夜燎的伤好了,他一定要找到恢复水源的办法,让这里的人不用再为水发愁,也让那些消失的绿洲,能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