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
片刻后,从楼下来了几个人把二楼的箱子搬走,临走前最后一个人按下墙面上一处凹陷,原本平整的墙面应声而开,露出一个黑黑的洞口,想来这就是密道了。几个人离开后没一会顾西楼和顾青青就从密道里走了出来。二人借着亮光仔细检查着彼此:“顾青青,你没事吧?”“顾西楼,你还好吗?”话一出口,俩人忽然笑了起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西楼,你真没用。”顾青青毫不留情地取笑他,“连茶水里被下了药都不知道,睡得跟死猪一样。”
顾西楼也不恼:“少在这贫嘴了,我们快离开这里才是正经。”说完就拉着顾青青下了楼。这两个人太过高兴,根本没有怀疑为什么密道的门是打开的,为什么没有任何人看守他们。坐在屋顶的白七失笑,摇了摇头――他们的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些。
白七看着兄妹二人上马出城,一路畅通无阻绝尘而去,方才离开。
顾西楼和顾青青赶回家的时候,平阳王的寿宴已经开始了。兄妹两人回到家换了身衣服,顾西楼便匆匆去往前厅,他是嫡长子,这种时候必须在场,纵然迟到,也是需要去向长辈告罪的。
顾西楼进去的时候,正对上北定王看过来的目光。
北定王周天逸是当今皇上的亲哥哥,他身材微胖,形容和蔼,见人就带上三分笑意。顾西楼之前是见过北定王的,但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不仅因为是他父亲的政敌,还因为这个周天逸虽然看起来和蔼可亲,但看人的目光却很阴冷,像是一条躲在角落里的毒蛇,随时准备窜出来咬别人一口。
周天逸看到了迟来的顾西楼,微微眯了眯眼,笑着拿起酒杯:“哎呀,西楼来了。”
他这一举杯,顾西楼迟到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了。
顾西楼一边在心里咬牙一边施了个礼,一旁早有丫鬟捧来一杯酒,顾西楼仰脖喝了:“王叔,抱歉,西楼来晚了。”
北定王浑不在意地挥挥手:“无妨无妨,年轻人嘛,总是有很多重要事情的。”
重要事情?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父王的寿宴更重要?北定王这么一说,周围人的神情便有些微妙。顾文浩气得皱眉,老东西,果然是来找茬的。
顾西楼又向顾文浩敬酒:“父亲,孩儿回来晚了,自罚三杯告罪。”
顾文浩以为顾西楼道了歉这事就算了了。可是北定王显然不这么想,笑道:“西楼啊,跟王叔说说,你这是去哪里了啊?”
顾西楼瞥了一眼顾文浩,笑道:“侄儿是替家父去泰安郡查账了。”
北定王眼里闪过微光,神色越发和蔼可亲:“哦?本王在泰安郡也有几间薄产,竟不知道哪家铺子是平阳王府里的。”
顾西楼见他追问,借口敬酒赔罪将话岔开了,北定王知道顾西楼多心,便也不再纠缠,又喝了两杯便托辞有事去了。顾文浩见北定王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颇有些疑惑:这老东西,当真是上门来给自己祝寿的?
晚间宴罢人散,杜姨娘端着参汤走到书房前,猛地看到站在书房里和顾文浩说话的顾西楼,大惊失色――他,他没死?那人失手了?
顾西楼侧过首,瞥见杜姨娘在门外站着,神情紧张,甚至还有点害怕。顾西楼眼底闪过狐疑,正待开口,只听顾文浩道:“杜若,你在那风口上站着做什么?”
杜姨娘仿佛受惊了一般回过神来,走过来将参汤放下,勉强扯出一个笑脸:“王爷和西楼怕是还有话要说,妾身先退下了。”说完也不等顾文浩回答,转身疾步走了。
顾文浩只当是女人家闹脾气,也不放在心上,对顾西楼道:“你继续说,方才说到哪了?”
“孙德海死了。”顾西楼暂时忽略杜姨娘,想起去泰安郡的种种异常,神色严肃起来,“儿子的四个暗卫,还有彭虎都不见了,那泰安郡必有古怪。”
“你是怎么想的?”
“儿子希望父王能多派些人去调查泰安郡。”顾西楼恳切道,“孙德海的死太过蹊跷,暗卫失踪说明我们的一切尽在对方掌握,只是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若是针对我们平阳王府……”
顾文浩沉吟片刻:“你如今也大了,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是。”
日月如流,眨眼已是秋暮。
这一天是九九重阳,月牙村的村民们纷纷到村东头的玉泉山上登高赏秋。孩子们簪着茱萸,兴高采烈地提着篮子走在前面,篮子里是母亲做的重阳糕,父亲要喝的菊花酒。天空中偶尔飞过雁阵,加上草木凋零、天高云淡,颇有些爽朗豪迈的诗意。
“乌帽压吴霜,风力偏狂。一年佳节过西厢。秋色雁声愁几许,都在斜阳。”清越的嗓音低低缓缓念了半阕浪淘沙,纤白的手指提起酒壶,斟了半杯温酒饮下。
白七畏冷,天气转凉时就格外惫懒,原本计划着要赶去鬼荒城,被江北裹着微雨的风一吹便怠惰了,实在是不想冒着秋雨冬雪赶路,便找了个小村,租了个院落住下,打算等开春雪化了的时节再走。近半个月来,她习惯了在冷风天里,温上一壶黄酒,院子里摆上一张太师椅,握着一卷书,等待斜阳慢慢变成金红色,又慢慢黯淡消失;夜幕降临,星垂四野,灯光昏黄。偶尔兴致来了会吹两支小调,悠悠扬扬。就仿佛时光凝结成的所有冷寂,都一颗一颗地被白七握住,串成檐下的风铃。
白七欣赏着生活给予的寂寞,萧寻可不能。此刻他也在喝酒,只不过不是在江北小村的院子里,
而是在繁华如梦的扬州城,在最有名的青楼“醉花阴”的屋顶上。
一轮弯月如眉,萧寻吐了口气,持杯对月遥遥一举:“小七,叶兄,虽然不知道你们此刻身在何方……”
未竟的话语消失在酒里,萧寻想起他这几日听到的消息。上个月钦苦大师圆寂了,钦妙大师闻讯星夜赶回,不久就听说钦妙大师接任了少林寺方丈。这也就罢了,据说叶凛在钦苦大师圆寂后便离开了少林,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唉,江湖之大,不知道他们兄弟三人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檀板轻扣,云板敲响,红楼画阁上烟月缥缈,愁入秋心。只听那歌女幽幽唱道:“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争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一向洒脱的萧寻,一时也陷入了离愁之中。
“是你?”
“是我。”
“你来了。”
“我来了。”
“进来吧。”
“好。”
正在惆怅的萧寻绝对想不到,此刻他正在思念的两个人,居然遇见了。他们的对话很简洁,简洁得仿佛这遇见不是意外,更像是命中注定。
他们是怎么遇见的?
叶凛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他没有马,也不会轻功。
他甚至没有钱。
但是这些他都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本就是一个坚定的人。
白七离开少林之后,钦苦大师以《洗髓经》帮他疏导了内力,他终于觉得自己的手臂不再沉重,他的剑越发地轻灵迅捷。这真的是一件很值得愉悦的事情,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不那么愉悦。直到钦苦方丈忽然圆寂,他才发觉少林寺似乎并不是他应该一直待下去的地方,待在这里并不能再给他任何平静的情绪。
据他那个短命的姑父说,他娘以前住在江北的月牙村,于是叶凛离开了少林,决定先去自己的家乡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