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浮萍宫中。
“平阳王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言妃一双原本莹润动人的杏眼熬得泛红,此时正在殿中焦急地走来走去。
花月姑姑心疼地望着她,虽然知道娘娘心急如焚,可也得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有机会找回三皇子啊:“娘娘,您要不要先歇一会,三皇子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我……”言妃的眼中又滴下泪来,“我怎么睡得着,都不知道现在隐之是生是死,有没有受苦……”她呜咽着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只觉得心肝都要寸寸成灰。
花月姑姑皱着眉退了下去,出了殿门便揪住一个宫女,低声道:“我问你,抓走三皇子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你若是敢撒谎,仔细自己的皮!”
“奴婢不敢撒谎……”那宫女吓得一抖,“三皇子确实是被一个蒙着脸的黑衣男子抓走的。”
原来那夜言妃派她跟着那两个小太监,想看他们将周睿带到哪里去,再伺机救出。结果那两个小太监将周睿扔在雨中,一个走了,另一个过了会子去摸了摸周睿,也走了,她便想上前去看看三皇子是死是活。岂料还没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就见到原本奄奄一息的三皇子竟然一骨碌自己爬了起来。然而宫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一把捞起周睿就纵身离去。宫女不懂武功追不上,那时的情况也不好惊动人,只能回来禀报言妃。
言妃闻言又是喜又是愁,喜的是周睿虽然被喂了毒/药,但似乎不知为何没有死;愁的是那黑衣人掳走周睿,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会不会伤了他的性命。
平阳王妃与言妃在做姑娘时曾是手帕交,故而出了事言妃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平阳王府。天亮的时候花月姑姑便带了顾西楼和顾青青进宫,言妃将事情告知,顾西楼分析掳走周睿的人应该不会伤他性命,毕竟周睿原本就服了毒,若是想让他死,根本不需要掳走他,言妃这才略略放心。
但终究可怜天下父母心,言妃还是几日都不吃不睡,身子几乎都要淘空。
这日顾西楼又进了宫,却不是为三皇子的事,而是有事情要问言妃。
“娘娘。”顾西楼行了臣子礼,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又瞥了一眼周围。
言妃疲倦地挥挥手:“都下去吧。”
众宫女太监皆退下后,顾西楼才低声道:“娘娘,皇上的病如何了?”
言妃眸光微动:“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西楼苦笑一声:“不瞒您说,北定王逼宫谋逆的事,大约也就在这几天了。”
言妃猛地站了起来,却因连日的消耗太大,身子一软,眼前蓦然一黑,竟跪坐在地。顾西楼忙上前想扶她,却被她伸手拦住。
言妃扶额喘息了片刻,抬头盯住顾西楼:“你说……北定王谋逆?”
顾西楼怔了一下,抿了抿唇:“娘娘何必如此惊讶,难道您真的一点也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吗?”
“他怎么敢……”言妃似是想起了久病不曾上朝的宝德帝,迟疑道,“皇上的病……”
顾西楼颔首,他没有向言妃解释夜魔茧的事。太医院的人每天都请脉,北定王不知道给宝德帝吃了什么东西,让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太医们都说活不过一个月了。现在的宝德帝,已经连人都认不清楚,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可纵然皇上……了,”言妃将那个“殁”字吞进去,“还有二皇子――”
“娘娘,”顾西楼摇头,“微臣刚得到消息,整座端王府遭盗匪屠杀,府邸也被焚烧,无一人幸免。”
言妃的双眼猛地瞪大,二皇子被杀了?
大皇子被废,二皇子被杀,三皇子也不知所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言妃长长的指甲戳进掌心:“这么说,我的隐之也是他……”
顾西楼迟疑了一下:“可能不是北定王。”
“除了他还会有谁?”言妃已经不在乎到底是谁要坐这个皇位了,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如同失了幼崽的狼,哀哀泣血,“我的隐之那么小,他对谁能有威胁?只有他,周天逸,那个狼子野心的――”
“娘娘!”顾西楼见言妃的声音渐渐拔高,唯恐她惊动了外面的人,忙打断她,“在粥里下毒的可能是北定王,但掳走三皇子的大约另有其人。”
言妃只是殷殷地抽泣着,纤细的手指紧紧握成拳,似乎完全听不到顾西楼说的话。顾西楼看到这种情形顿时头痛不已,他原本进宫是为了打听一下皇帝的情况,毕竟泰安郡那边白七给他的消息是已经准备好了,而他也早在半个月前就通知了驻守边关的大将军袁晨,请他带着手上的九万大军回来勤王,虽然大军行进需要些时日,但也大约过不了几天就能赶到。朝中他与父亲平阳王联系了几位没有倒戈北定王的肱骨老臣,若是北定王敢强行逼宫篡位,他们便会以社稷倾危、破军入宫之名策动士人,力求给北定王增加一些阻力。
唯一的问题是,如今禁廷内几乎都是北定王的人,这种情况下他要如何救出宝德帝?
这边顾西楼正在焦头烂额,那边的萧寻却是惬意得很。
他与叶凛赶到了鬼荒城后,先是在城里转了一圈确认夜阑宫的人还没到,之后就找了家客栈等待白七与他们会合。
在等待的功夫,萧寻偶尔也会“打扮打扮”然后去茶馆里听说书人讲最近的热闹新鲜事。叶凛是个不喜欢热闹的,镇日独自待在客栈里,萧寻也不管他。这日萧寻便在脸上贴了韩小花给的络腮胡子,又在脸颊上戳了一个硕大的黑痣,穿着一身西域的奇异衣裳大摇大摆地去听书。
走进一家茶馆,里面的说书人正在讲四面楚歌的故事:“上回书说到,这楚霸王……”
萧寻抬脚便走。
又进一家:“话说这虎牢关上……”三英战吕布。
又一家:“正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却见那炎帝的小女儿……”搜神记。
又一家:“话说本朝前日刚发生一件大事,诸位看官可知?”
嗯,这个好。
萧寻满意地点点头,扔给看门的小二五枚铜板,走进去自寻了个角落坐下。
“说这千秋月是上中天,正是九月十五月儿圆,那江湖中有一个好气派的所在,看官可知叫甚么?正是那天下无双客,人间绝世仙,一代名剑靳无双所建的――荡、剑、山、庄。”说书人讲的抑扬顿挫,一拍惊堂木,将众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萧寻自桌上抓了把花生,只恨此时没有酒,否则更惬意些。
“九月十五是个什么日子?正是品剑大会第一日,只见车来人往、轿走马嘶,啧啧啧好不热闹。诸君且看那上首坐的都是谁人?名动天下的剑神靳无双,束发是双鱼莲花碧玉冠,身穿素月云锦暗纹仙鹤流云襟,腰横蟒纹玉带,脚踏一双……”说书人侃侃而谈,将靳无双描述得风姿翩翩天上有地下无,直听得萧寻暗笑不已。
说书人就是喜欢吹嘴,听起来似乎是似模似样挺像那么回事,让人如同亲临现场一般,就差连靳无双头上有几根白头发都说出来了,但其实虚构夸张的成分也很多,不过好在大体是不错的。
萧寻在小茶馆里听了一整天,直到那说书人讲到了第二日比试之后。
“日落西山,黄昏逢魔,敢问座下诸君,可知道那剑狂叶凛做什么去了?”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底下听众“哗”地闹开了,各种花生壳水果皮往台上砸:“快说!不说完不准走!”
说书人委委屈屈地摘了头上的瓜子壳:“说说说,小老儿接着说。只见那剑狂叶凛横剑一指,竟对剑神靳无双道,‘相杀否?’那靳无双素来眼界颇高,又岂会将叶凛放在眼中,当下绕过他便要走。然则叶凛却也不好相与,竟是定要一战。有道是山河古道余落日,陌上霜里月迟迟,那天边晚霞如血一般,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