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庆安城说小不小,交通便捷人口繁茂;说大也不大,首富周家出了两桩人命案子、将长孙媳顾氏告上县衙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人尽皆知。
老太君原本还不想闹上官府。一是顾虑周家名声,再者,这件事一旦闹开来,周建文成婚之日纳妾一事在顾家那就再也瞒不住。
可一个周婉娴她都没能劝下去,再加上痛失爱子的柔柔、怜惜真爱的周建文、没了孙儿的大老爷大太太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二房,哪里还能拦得住。众人还没走出梨花院,周婉娴就派手下那几个兵丁跑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将状告梧阳妒忌生恨下毒害人的诉状递了上去。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按理就算衙役们再勤快这案子怎么着也得第二天才送到县令跟前。但或许是因为涉及两条人命,当事方又是庆安城内地位显著的首富周家,没一会儿便有官差上门,说县太爷要连夜办案。
晦暗的夜色下,县衙此刻却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几乎大半个庆安城的百姓都挤在大门外头瞧热闹。
梧阳看着外面挤挤挨挨的人头心中略有不安:官差一出现在周家她便派玉桂去柏彦那报信,为的倒不是其他,而是千万要安抚住顾家爹娘。突然知道自家女儿这大半年在周家情况的真相,如今还被周家以杀人的罪名告了一状,梧阳怕他们受不住。眼下估计整个庆安城里都在传这件事,也不知道爹娘是个什么情况。
周家人似乎将她这丝不安会错了意。周婉娴扶着老太君冷笑一声:“吵着要报官的不是你嘛,怎么,果真如了你的意你又做贼心虚了?现在怕可没用了,且等着吧,等县太爷断清是非将案子一判该打该罚,那才有你好受的。”
周建文怀里拥着柔柔,也是满脸失望和悲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阳阳,伤了人就要付出代价的。”
梧阳直接当他们不存在。眼角余光都欠奉。按捺不住早就跑出来想看热闹的Besttwo绕着她转了两圈,嘴中啧啧称奇:“你们这审案的地方倒是有趣。”掏出金元宝对着大堂上方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和两边拄着法棍不怒自威的衙役咔嚓咔嚓一顿拍。
梧阳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将他格开:“拍照归拍照,别拿屁股对着我脸行不。”
Besttwo恼羞成怒的爆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威胁,又拍了几十张这才把元宝收起来。指着周建文对梧阳道:“这么一来,你跟目标人物可就算彻底闹翻了,对于完成任务目标有信心吗?”
在今天之前周建文对她的好感度已经涨到了97,不过认识到她“歹毒冷血心狠手辣连未出世的孩子都能下手”的真面目之后,好感度骤降到81。
梧阳嘴角一弯,毫无压力:“你且等着瞧吧。”
众人站了没多久,便有堂役击堂鼓三声,伺立两旁的衙役将手中的法棍往地上重重一敲,齐声高呼“升堂!”庆安城的县太爷便从牌匾后头的暖阁内走了出来。
不知是因为围观的百姓太多还是这么大的案子审得急也没来得及有什么准备,县太爷显得有些慌乱,如坐针毡似的在椅子上左右晃动不说,手里还攥着块帕子不停的擦着汗。
见县令出来,门外的百姓立刻哗啦啦跪了一地。梧阳正准备入乡随俗跟着周家人一起跪下去,膝盖还没弯下来呢,就见县太爷猛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拼命摆手高声疾呼:“不用跪不用跪!赶紧起来!那啥,入夜了地上有些凉,周老夫人年纪也大,咱们今天就站着审回案子,哈哈,哈哈,站着站着,大家都站着。”
说罢自己竟然也不坐了。
唔。这位县太爷的行事风格倒是有些与众不同。梧阳正纳闷呢,便听对面的周婉娴捂着嘴笑了一声,满脸得色的朝县令福了一礼:“多谢县太爷体恤,等我回京之后,肯定会将此事在我们家老爷跟前提一提的。”
县太爷又拿帕子擦了擦汗,将飘移不定的视线从后堂收回来,下意识的应了一句:“你们家老爷又是哪位?”
围观的百姓中响起隐隐哄笑声。周婉娴脸上的得意一僵,立时便难看起来,嘴巴动了动想要再说什么,县令却没再给她这个机会:“被告原告何在?来来来,上前陈述案情。”
那位柔柔松开周建文的手,身姿婉约的往前几步走到大堂中央,对着县令福了一福,然后便声泪俱下的将梧阳是如何如何恶毒冷血,如何如何心机叵测,又如何以浸了麝香的布料为媒,设计伤她腹中胎儿的恶行一一道来。
梧阳不得不承认,她那股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的确很有说服力,每一处细节都凸显了她的天真无辜以及梧阳的心胸狭窄,故事还没讲完,无数批判谴责的目光便从围观百姓那嗖嗖嗖嗖利箭般集中在梧阳身上,一时倒颇有些千夫所指的意味。
所幸县令似乎并没有被她那个“正室妒忌成性下毒手、残害妾室骨肉不留情”的故事洗脑,待她说完之后,便将目光转向梧阳,态度竟是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对于原告所说之言,不知顾小姐可有需要辩解之处?”
梧阳点点头:“我想问对方一个问题。”
县令呵呵笑道:“尽管问尽管问。”
梧阳转身面对娇弱可怜悲痛不已的柔柔,轻飘飘吐出一句话来:“你孩子的爹是谁。”
这句话像是带着魔力,大堂内外瞬间寂静无声。柔柔显得尤为震惊,连珍珠似的眼泪都忘了掉,从玉管似的鼻子里鼓起一个硕大的鼻涕泡。
直到围观群众中响起一片哗然之声,她才猛然回过神来,迅速将鼻涕泡吸了回去,回头看了周建文一眼,然后白着一张小脸指着梧阳尖叫:“这、这是什么问题!我孩子的爹当然是建文!你害我未出世的孩子不够,如今又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不成!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逃脱罪名吗,大人,大人请您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
梧阳静静的看着她。沉默冷淡的目光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心中不断腹诽:
啊呸。那孩子是周建文的才怪。柏彦开的那张药方她后来拿给顾家爹看过,的确是毫不留情的下了死手。服用过后别说是跟真爱,哪怕是跟下凡的九天玄女,周建文也不可能啪啪啪得起来,更遑论啪出个孩子来。你以为你是圣母玛利亚呢无性生殖。
弹开属性模板,确认使用“火眼晶晶”技能,不出意料,果然在柔柔身前看到一个男子的画面,身高体壮虎背熊腰,绝对不可能是周建文。不过画面太模糊,看不大清相貌。
于是梧阳继续问道:“你孩子的爹长什么样?有多高?干嘛的?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单眼皮双眼皮?有什么胎记吗?”
即使这些问题柔柔一个也没回答,只是反复控诉梧阳是在信口雌黄,她身前那名男子的样貌还是一点点清晰起来。
梧阳结束询问,对着一头雾水的县令抱了抱拳:“请大人即刻派人请往周家,找一名身高八尺、肤色黝黑、左脸下方有两颗痣、脖子上有处方形胎记的家丁,只要此人一出现,真相自然能水落石出。”
这番精准细微的描述一说出来,县令还没反应呢,柔柔立刻脸上血色尽失,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看鬼一样看着梧阳,神色慌得藏都藏不住,嘴中依然大叫:“你血口喷人想要诬陷我!大人您千万别听她的!我对夫君一心一意矢志不渝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打她的板子!大人打她的板子!她在说谎!建文,建文你相信我对不对!是她害了我们的孩子,毒死了我们的亲骨肉!这只不过是她想要摆脱罪名垂死挣扎编出的谎话!”
围观百姓的视线一下子又全都集中在柔柔身上,片刻之前对于梧阳不约而同的批判责难,此时明显有了转移,人群之中议论纷纷意见不一,有人觉得这小妾怕是的确不守妇道,落胎案另有隐情,另一部分则认同柔柔的观点,觉得梧阳不过是想要脱罪胡乱攀咬。就连周建文的神色也出现明显动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不知该信哪一边才好。
县令似乎被柔柔情真意切回肠百转的哭诉吸去了注意力,半天没有说话,梧阳正要将自己的诉求再重复一遍,忽然听见从后堂内隐隐传来几道咳嗽声。
唔,听声音像是有些熟悉。
那咳嗽声极轻,混杂在门外百姓的议论声和柔柔的哭诉声中,除了县令以及离得近的梧阳,估计没有其他人听见。但如此轻微的一道咳嗽声,却像是晴空霹雳般炸响在县令耳朵边上,他浑身一哆嗦赶紧往地上扔了几支令签,指了两名衙役一叠声道:“你们赶紧的,立刻去周家按照顾小姐的描述火速将那人带过来,片刻不许耽搁,快去快去!”
衙役听命离去。梧阳看了一眼越退越远,浑身瑟瑟发抖死活不愿意靠近她一步的柔柔,拱手对县太爷道:“民女还有一事相求:若想真相出现的更快些,还要劳烦大人将原告暂时押下去,如此这般陪民女演出戏。”
县令掏出帕子擦擦额头滚浆似的汗珠,连声应道:“好说好说。”立刻指挥两名衙役将柔柔捂住嘴半拉半请拖了下去。
因为县太爷的命令下得急,前往周家找人的衙役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人找到带了过来,相貌特征与梧阳描述的一模一样,却正是周家的护院无疑。
此时县衙内因为县令的约束鸦雀无声,两旁官服整肃手执法棍的官差面无表情,映着堂上明灭的烛火,竟是凶神恶煞宛如阴间厉鬼一般。那护院腿还没迈进来,身子就先吓软了半边,哐当一声跪倒下来:“小、小人赵忠义,拜、拜见县官大人。”
梧阳踱步绕着他走了一圈,猛然喝道:“赵忠义,你为非作歹色胆包天,竟敢背着主家强迫柔姨娘与你苟且,作出此等□□良家妇女的大奸大恶之事,何来忠义可言!”
赵忠义脸色一白,立刻伏地叩头叫冤:“冤枉呐少奶奶,小人连柔姨娘的面都没见过,何来强迫□□之说,这绝对是有人无中生有想要栽赃陷害,小人行事正直问心无愧,和柔姨娘之间更是清清白白,求大人明鉴!”
梧阳冷哼一声:“你还敢狡辩,柔姨娘已经亲口指认,当众将你的罪行一桩桩说得清楚,就是你趁人不备闯入她房内强行不轨,她那腹中胎儿便是最好的证据,你如何抵赖!周家的姨娘好端端还贵诬赖你一个奴才不成!按照我朝律法,□□妇女者当处以宫刑鞭笞百下流放千里刺字充军,请大人评判,还柔姨娘一个公道!”
县太爷配合十分默契的将惊堂木一拍:“来人呐,给我将这淫徒按住,拿刀子过来本官要当众……”
“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县令话还没说完,赵忠义身上的冷汗已经唰唰唰淌了下来,抖成筛子般跪在地上大叫:“不是这样的!那柔姨娘撒谎!小人从未强迫过她半分!是她!是她主动勾引我的!每次都是她特意留门,趁着无人注意放我进去!大人明鉴,小人,小人是家中独子尚未娶亲,不能无后啊!”
围观的百姓憋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周家众人脸上皆是铁青,尤其是周建文,铁青中还隐隐泛绿。
县太爷将惊堂木又拍了两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望着那被吓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赵忠义道:“前因后果如何,还不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