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二:碾豆蔻(五)
郑幕僚眼睛瞪裂。佟郡守浑身一瘫。
刻意将事情往严重说的冷文宇见此,瞳孔缩成针尖,心下骇然:竟不是对农事管理不当导致此地百姓经济作物失衡,而是故意的。
众人见二人反应心中已经有谱儿了。站在包厢门口守卫的莫习面露嫌恶,做了个手势,站在包间四周面朝外的士兵纷纷转过身,拔刀围住郑、佟二人。
公孙锦还是问了一句,“冷师爷如此说可有什么凭据?”
“自然有些依据。”冷文宇将凭证二字替换成了依据,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诱导道:“不知公孙大人一路走来可还注意到百姓家中的庄稼地?其他地区无不种植五谷杂粮,连应季蔬果都不常见。只有进入这小念城附近,才得以见到成片的尚未长成的楮树林,村中都有造纸的作坊……更重要的是……”眼珠瞥向公孙锦递给对方一个眼神,“在这个季节竟然有官兵去百姓家中收税,没有粮食竟当着我等的面强抢民女,简直是丧尽天良极为可恨。”
符一往浓眉困惑地皱起,刚想说:“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叫我一起行侠仗义。
他肩膀上就被冷文宇的手给按住了。符一往垂眼转动眼珠去看肩膀上搭着的那种惨白若冰的献唱手掌,整个人有些不大自在地动了下,“你……”有些身边不附体地询问抬头,就撞上了冷文宇沁凉若冰水的示意眼神。
冷文宇垂眼微微低头看着他,还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别说。
二人黏糊间,另一头事情已经有了新进展。
郑幕僚和佟郡守闻言心中大骂那些官差是如何办事的?!见到陌生人在场也不知道躲一躲。郑幕僚颤声辩解:“那、那是哪个官差的私人行为……”
公孙锦哪里不知道冷师爷在说谎,一开始他也有些纳闷什么时候见到官兵抢民女了?随后看到郑、佟二人的反应,才反应过来冷师爷在诓骗二人。但显然冷文宇说的都是对的,只可惜没有真凭实据,为何如此他也能猜得到――护住殿下。
她蹙眉静了片刻,低头看脏东西一样看着二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为水,君为舟。佟大人与郑幕僚,意图搅起风浪若是真……其心甚是险恶。”一拍桌子,“来人!”
官兵上前抓向二人胳膊。
却见郑幕僚扑趴上前,抱住花问鼎的小腿,“殿下殿下……我家大人一切为了百姓,一切都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小念城……对了,小念城年年政绩您都应该知道,收入可是逐年递增啊殿下!”
佟郡守受他启发,爆发潜能甩开官兵,爬过去抱住花问鼎另一条腿,“都是些女子罢了,能为官府增利何乐不为?殿下……下官一切做得都……受过多次朝廷表彰!”
公孙锦捧着自己拍疼的手掌,对手足无措的官兵示意“围过去拉开”,并盼殿下一人一脚,踹飞他们。
“……?”花问鼎呆滞地看杂乱吵闹的众人。
在趴地抱大腿的佟、郑二人的紧张期待的注视中,他含着牛肉嘴唇蠕动了下,随即双眼一闭,晕了……
一直仿若隐形人的月音眼睛一亮,手臂揽着压住春儿,埋头尖叫:“佟郡守协同郑幕僚刺杀皇子啦――谋反啦――杀人啦――”
春儿一脸茫然被月音拉着往后退:护驾什么的……不应该冲过去吗?月音姑娘怎么带着我后退。
冷文宇意外而赞赏地瞧月音:倒是个聪明的姑娘。
全程蒙圈的符一往看看被几个士兵飞扑而上压住的佟郡守和郑幕僚,又看看被公孙锦和莫习抬着胳膊腿往外拎的花问鼎。
符一往忍不住又瞥了眼肩膀上冷文宇的手,拿着筷子再吃口牛肉,纳闷:“没毒。”
冷文宇忍不住挑眉道:“原来你以为是有毒?”
符一往认真道:“牛肉最好吃,若是有毒多白瞎。”单手托着一大整盘递给冷文宇,“好吃,你尝尝。”
一个时辰后,郡守府。
花问鼎所在的院落,灯火通明。全城的大夫来了又走了,一个个临走时候摇头叹气。
还有些愤愤不平的聚集在院落外,直嚷嚷、争论:“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医治!”
“烧得太厉害,弄不好人就得傻。”
“那年轻人气度不凡,兴许于医术一途……”
院内,公孙锦急得团团转,室内投射出的飘忽烛光照在他脸上更显他心神无主,汲汲皇皇,“所有的大夫都找来了吗?……也不知冷师爷到底行不行。殿下的情况怎么就严重到让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了?!还有没有别的大夫?”
“一个不落都来过了!……都说没办法,只有黄大夫说能治好,不过六皇子没准也得变成个傻子。”佟郡守跟在公孙锦屁股后面转悠,以避免公孙锦看到他们想起他们进而处理他们。
若非庆红楼中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和郑幕僚主动站出来头蛇般地在小念城内问医寻药,再加上全府上下捶打哭嚎缠着公孙锦无法抽身,只怕他们早已被关入监狱严刑拷打。
郑幕僚忍不住埋怨:“你们说说,殿下那么能忍耐劳干嘛,有什么不舒服早说呀。结果忍着忍着病来如山倒。”
佟郡守看看院外尚未散去的几个大夫:“几位杏林高手束手无策,那个冷师爷说的什么四磨汤压根就没听过。”
莫习忍不住开口:“公孙大人,冷师爷一看就是个小白脸能有什么本事,还要单独医治殿下,只怕……”
符一往抱膀依靠在回廊柱旁,听他们质疑冷文宇,脸眉峰隆起纠结的三座山峰,整个人都被黑色火焰笼罩了一般,如火山爆发般喝止:“信不过就别让医治。不准叫……他小白脸。”还小白脸,小白脸是你们叫的吗?!
所有纷杂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院内院外的众人瞬间如鹌鹑一般缩在离符一往最远的地方,还有的人腿一软直接跪了。他们悄咪咪地看身材伟岸气势强悍、极为凶狠可怕、随时会抡拳头揍他们解气的符一往。
符一往正侧头阴沉的睥着房间的窗户往里望着,那燃烧熊熊醋火的眼神仿佛能烧穿纸糊的窗户燃烧到里面去,心道:小白脸为何要单独医治那个六皇子还是殿下的什么的。
花问鼎迷迷糊糊的被冷文宇灌下四磨汤后终于止吐。两刻钟后冷文宇再次为他灌下退烧汤药,只等出汗退烧,再调理一阵胃肠就能痊愈了。
冷文宇起身准备打开窗户好让室内空气保持流通新鲜,但刚一起身她手腕就被抓住了,只听花问鼎哼唧唧的,用沙哑雄厚声音稚嫩的语调喊道:“娘亲……娘亲……不……!不要……娘亲……”
昏睡的花问鼎面色苍白嘴唇无色,头发还散乱的粘在棱角分明的脸上,那些刻意维持的沉稳贵气都统统散去,显得有些脆弱无助。
冷文宇保持侧身回头的姿态,深深看着床榻上眼角滑下泪珠的花问鼎,微垂下压的眼瞳中冰冷一片,偶尔有几丝阴暗的猜疑划过:他与罗文轩到底是什么关系?冷老爹又是否是因为这个关系才……?
花问鼎往日与自己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对方又心思深沉心性坚定,而此时如此脆弱,正好是个机会。
冷文宇心思急转,眼中带着几分试探坐回了床边。
“娘亲在。”她嘴角微抿,如玉冰凉的手指虚划过花问鼎额头,最后动作僵硬的五指梳着花问鼎头发向后,露出花问鼎的额头,她嗓音放得低柔仿若给人催眠一般……
深夜。
花街庆红楼的背面,那条临河的后巷光线昏暗。只有当空幽幽月光,河中波光粼粼一片银色。
“噔――――噔!噔!噔!”四更的敲锣声回响在寂静夜里。
“有、有鬼啊――”破音的叫喊变了音调,胖胖的富家公子浑身肥肉颤抖地惊惶逃出狭窄黑暗,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准备冲向斜对面的小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