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快起来,坐。”惠妃擡……
第96章“快起来,坐。”惠妃擡……
“快起来,坐。”惠妃擡手虚扶,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示意容芷坐到她近前的绣墩上。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容芷,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开口,单刀直入:“那匣子……你看了吧?”
容芷心下了然,果然是为金牌。她微微垂首:“回额娘,尚未。您昨日嘱咐除夕夜再看,儿媳便遵命收着,未敢擅动。”
她顿了顿,如实道,“只是今早,弘昱和塔娜两个皮猴儿顽皮,爬高想拿那匣子瞧稀罕,差点摔着,儿媳这才……看到了里面之物。”她将早上的惊险一幕简略说了。
惠妃听到两个孩子无恙,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松缓,随即又染上更深的忧虑。
她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沉甸甸的,仿佛压着千斤重担:“看到了也好。老大家的,这东西……是昨儿皇上单独赏下来的。”她压低了声音,几乎只剩气音,“说是给弘昱和塔娜的……压岁金。”
容芷心头剧震!压岁金?!免死金牌?!这哪里是寻常压岁,分明是……是托孤寄命的重诺!是康熙帝对胤禔这一脉超乎寻常的恩宠,更是……
一道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引来雷霆的催命符!太子……索额图……胤禔方才在府中的怒意……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惠妃看着容芷瞬间煞白的脸色,知道她已然明白其中关窍,苦笑道:“天恩浩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东西,既是护身符,也是……烫手的山芋。皇上给得突然,本宫这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想着你素来沉稳有主意,这才急着叫你进来。”
她紧紧抓住容芷的手,指尖冰凉,“千万收好!万不可让旁人知晓!尤其是……毓庆宫那边!”
容芷反手握住惠妃冰凉的手,掌心也沁出了冷汗,但声音却异常镇定:“额娘放心,儿媳明白轻重。此物……定会妥善保管,绝不敢有丝毫闪失。”她清晰地感受到惠妃指尖的颤抖,也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
在惠妃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后,容芷才带着满腹沉重心事告退。暮色四合,宫灯初上,将长长的宫道映照得昏黄暧昧。马车驶出西华门,转入相对僻静的夹道。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突然,斜刺里另一辆规制更高、装饰更为华丽、由八匹神骏白马牵引的明黄顶盖马车不疾不徐地驶来,堪堪挡住了去路。
车帘被一只戴着翡翠扳指、保养得宜的手撩开,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几分矜傲阴郁的脸——正是太子胤礽!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容芷的车驾,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带着惯有的、令人不适的轻慢:“哟,这不是大嫂么?这急急忙忙的,刚从惠妃娘娘宫里出来?年节下,娘娘倒是疼你,召见得勤快。”
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容芷身后宫女捧着的、惠妃额外赏赐的几匹锦缎,意有所指。
容芷心头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扶着锦秋的手下了车,依礼微微屈膝:“给太子爷请安。娘娘不过是惦记着府里两个孩子,召儿媳进去问几句话,赏了几匹料子罢了。”她语气平淡,姿态恭谨,挑不出错处。
太子“呵”了一声,显然并不满意这滴水不漏的回答。他正欲再说什么,他车驾后方,另一辆更为宽敞的、同样饰有亲王府徽记的马车疾驰而来,猛地停在了容芷车驾旁!
车帘“唰”地一声被大力掀开,胤禔高大的身影一步跨下,脸色沉冷如冰,玄青色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显然是得了府里报信,特意追出来的。
胤禔看也没看太子,径直走到容芷身边,宽厚的肩膀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将她挡在身后,目光如电,直射向太子胤礽!
那眼神锐利、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和一股战场上淬炼出的悍然煞气,仿佛出鞘的利刃,瞬间刺破了太子刻意营造的矜贵氛围。
“太子爷好雅兴,在这宫门口堵着内眷问话?”
胤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夹道里,带着金石般的冷硬质感,“容芷是爷的福晋,刚从额娘宫里请安出来,自有爷来接!不劳太子爷您……费心过问!”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又慢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太子胤礽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和隐隐的忌惮。他没想到胤禔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胤禔敢在宫门口、当着他的随从面如此强硬地顶撞!
他捏着车帘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腰间悬挂的一块雕工繁复、玉质温润的蟠龙玉佩随着他压抑的怒气微微晃动。
夹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寒风刮过宫墙的呜咽。两股无形的威压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碰撞。
胤禔却仿佛没看到太子铁青的脸色,他冷哼一声,不再废话,直接伸手,以一种强势却又不失礼的姿态,稳稳地扶住容芷的手臂,声音瞬间转为低沉温和,与方才的冷硬判若两人:“夫人,上车,我们回家。”他看也不看太子,护着容芷转身就往自家马车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宽大的袍袖带起一股劲风!
“啪嗒!”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玉碎声骤然响起!
太子胤礽腰间那块价值连城、象征着储君身份的蟠龙玉佩,竟被胤禔转身时无意拂过的袍袖扫落在地!玉佩砸在冰冷的青石路面上,瞬间裂成几块!莹润的光泽在暮色中碎了一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太子胤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玉佩,眼神从震惊、难以置信,迅速转为一种被彻底羞辱后的、狂怒的赤红!他猛地擡头,看向胤禔背影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胤禔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他自然也听到了那声脆响,看到了地上碎裂的龙纹玉佩。他浓眉微挑,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或歉意,反而勾起一抹近乎挑衅的、冰冷嘲讽的弧度。
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地上那堆碎片,又擡眼迎上太子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夹道,带着一种毫不在意的、近乎轻蔑的随意:
“啧,碎了啊?”他扯了扯嘴角,目光从碎片移到太子扭曲的脸上,眼神锐利如鹰隼,“太子爷,您这玉佩……挂得,可不太牢靠。”
说完,不再看太子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表情,胤禔护着容芷,毫不犹豫地登上了马车。
“回府!”胤禔沉声吩咐。
车夫一抖缰绳,马车启动。车轮碾过宫道冰冷的石板,也仿佛碾过地上那堆无人敢去收拾的、象征无上尊荣的碎玉残片。
车厢内,容芷的心跳仍未平复,指尖冰凉。她看着胤禔紧绷的侧脸,低声道:“那玉佩……”
胤禔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宽厚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指尖,用力握了握。他脸上的冰寒未消,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令人安心的笃定。他侧过头,看着容芷惊魂未定却强自镇定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瞬间驱散了车外残留的凛冽寒意:
“一块玉佩而已,碎了便碎了。管他什么龙纹凤佩,天塌下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有爷顶着。”
除夕的紫禁城,褪去了白日里庄严肃穆的灰调,被无数摇曳的宫灯点燃。朱红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廊柱间垂挂的彩绸,都在暖融的光晕里浮动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椒柏酒气、食物的脂香、以及名贵熏炭燃出的沉水香,交织出一种盛大而紧绷的年节氛围。
乾清宫殿内,地龙烧得极旺,暖意熏人。巨大的蟠龙柱下,帝后高踞主位,妃嫔、皇子、宗亲、重臣依序排开,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笑语喧哗下是无数双或明或暗、彼此揣度的眼睛。
容芷穿着亲王妃制的吉服,端坐在胤禔身侧稍后的位置。厚重的礼服下,她背脊挺直,掌心却微微沁着冷汗。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面前描金漆盘里精巧的御膳上,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遭
——尤其是斜对面,太子胤礽那张被酒气和强颜欢笑撑起的脸。自那日宫门碎玉后,毓庆宫沉寂得反常,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那块蟠龙玉佩的碎片,像无形的刺,扎在每个人心头。
胤禔倒是神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惯有的疏朗。他正侧身与邻座的裕亲王福全低声交谈着什么,大手握着温热的玉杯,偶尔朗声一笑,声震屋宇,引得康熙帝的目光也数次落在他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赞许。
十阿哥胤被安排在皇子末席,小家伙显然被这盛大场面和满桌珍馐震慑住了,规规矩矩地坐着,小口吃着面前分到的菜,只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总忍不住瞟向胤禔的方向,带着全然的依赖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