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他手里,竟悠闲地摇着……
第121章他手里,竟悠闲地摇着……
他手里,竟悠闲地摇着一柄半旧的鹅毛扇!最令人惊异的是他的脸——那绝不像一张属于秘密会社总舵主的脸。
他看起来至多三十出头,面皮白净,眉眼甚至称得上清秀,嘴角微微上翘,天然带着三分笑意。若不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沉静深邃,如同古井深潭,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锐利得能刺穿人心——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温和无害的读书人。
他摇着鹅毛扇,步履从容地从阴影里踱步而出,仿佛这不是凶险的绑架现场,而是自家后花园。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殿内惊疑不定的歹徒们,扫过重伤喘息、如临大敌的宏溪关和紧抿嘴唇、浑身绷紧的宏毅,最后,落在了墙角同样震惊、紧紧护着弘昱的容芷身上。
他的目光在容芷那身虽有些凌乱却难掩华贵气度的旗装和头面上停顿了一瞬,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轻轻摇了摇头,用一种带着浓浓广府腔、慢悠悠的语调开口:
“边个(谁)俾嘅胆(给你们的胆子)啊?”他鹅毛扇点了点那几个如临大敌、握刀的手都在发抖的歹徒,语气像是在责备一群淘气闯祸的顽童,“绑人绑到皇帝嘅新抱(儿媳妇)同金孙头上来?嫌命长啊?”
与此同时,广州城另一处富丽堂皇的官邸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花厅宽敞明亮,四角摆放着巨大的冰盆,丝丝凉气驱散了岭南的闷热。厅中一张巨大的紫檀木圆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色粤式珍馐。水晶虾饺玲珑剔透,粉嫩的虾仁若隐若现;豉汁蒸凤爪油亮红润,软糯诱人;金黄油亮的烤乳猪被片得薄如蝉翼,整齐码放在青花瓷盘中,旁边配着莹白的砂糖和碧绿的葱段、薄饼,香气霸道地弥漫了整个厅堂。
主位上的康熙帝,一身常服,神情颇为放松。他正夹起一片烤得酥脆金红的乳猪皮,蘸了点细砂糖,送入口中。酥脆的猪皮在齿间发出“咔嚓”轻响,丰腴的油脂混合着焦香和砂糖的颗粒感在舌尖化开,紧接着是皮下那层软嫩多汁的肉。这复合的、充满市井烟火气的浓烈滋味,显然极其对这位见惯了宫廷珍馐的帝王胃口。
“嗯!”康熙眼睛微亮,忍不住又夹了一片,对着侍立一旁、满脸堆笑的广州巡抚李璜点头赞道,“李璜,你这广州的烤乳猪,皮脆肉嫩,火候拿捏得极好!更难得是这粗犷豪迈的吃法,蘸砂糖,卷薄饼…爽利!比起宫里御膳房那些花团锦簇、失了本味的做法,更得朕心!”
李璜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谄笑:“皇上圣明!能得您金口一赞,是这头乳猪天大的造化!此乃本地‘成记’老师傅的手艺,用的是不足月的乳猪,荔枝木炭火慢烤,火候差一分则皮不脆,多一分则肉焦老……”
康熙听得颇有兴味,又尝了一片,正待再问,眼角余光却瞥见心腹太监梁九功脚步急促、神色凝重地从侧门悄无声息地快步进来,径直走到侍立在康熙身后的直亲王胤禔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梁九功的声音压得极低,但胤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如同被寒冬的冰水兜头浇下,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那双酷似康熙的锐利眼眸深处,风暴瞬间凝聚,一股骇人的冰冷煞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几度。
坐在胤禔下首的雍郡王胤禛,敏锐地察觉到了兄长气息的剧变。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侧目看向胤禔,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探询。
胤禔感受到弟弟的目光,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掀桌而起的暴怒,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老四…出事了…容芷和弘昱…被劫!”
胤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骤然一缩!捏着青瓷酒杯的手指猛地一顿,杯中的酒液轻轻晃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快地和胤禔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是同样的震惊、暴怒,以及山雨欲来的冰冷杀机。
康熙何等敏锐,虽未听清儿子们的低语,但胤禔那瞬间泄露的煞气和胤禛细微的动作变化,已让他心头一沉。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的闲适笑容淡去,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两个儿子异常的脸色,最后落在梁九功那张写满焦急惶恐的脸上。
花厅里,方才还热闹轻松的宴饮气氛,骤然降至冰点。烤乳猪的浓香依旧弥漫,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衬得这突如其来的死寂更加压抑,令人窒息。
破庙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那蓝衫人慢悠悠的话语打破,却带来更深重的压抑和惊疑。
“总…总舵主?!”
黑脸汉子脸上的凶悍早已被极度的惊骇取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中的刀几乎拿捏不住。其他几个歹徒更是面无人色,看着那摇着鹅毛扇、笑意吟吟的陈近南,如同见了鬼魅。
宏溪关强撑着身体,护在宏毅身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近南,满是戒备和绝望。容芷紧紧搂着弘昱,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传说中的天地会总舵主,是敌是友?那句“皇帝的新抱(儿媳妇)”又是什么意思?
陈近南仿佛没看到殿内凝固的气氛,也完全无视了那些指向他的、微微颤抖的刀尖。他摇着鹅毛扇,目光在容芷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大殿角落那张破旧的供桌上——上面赫然摆着一个硕大的、散发着浓郁肉香的朱漆食盒!那霸道诱人的烤乳猪香气,正是从食盒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啧啧,好好的烧猪,冷了就唔好食(不好吃)咯。”陈近南像是惋惜自家晚饭要凉了,摇着头,径自踱步到供桌前。他伸出手,竟完全无视了剑拔弩张的歹徒和重伤的宏溪关父子,动作自然得如同在自家厨房,掀开了那朱漆食盒的盖子。
刹那间,浓郁到极致的烤乳猪香气如同实质般喷薄而出,瞬间盖过了殿内的血腥和霉味!一只烤得通体金红、油光发亮、形态完整的乳猪,静静地卧在食盒里,表皮酥脆,仿佛还带着出炉时“滋滋”的微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突兀出现的华丽食物吸引过去。
陈近南拿起食盒旁一把切肉的薄刃小刀,动作优雅得像在执笔作画。他看也不看殿内众人,手腕轻巧地一翻,锋利的刀尖精准地刺入乳猪鼓胀的腹部,沿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缝,轻轻一划——
“嗤啦。”
一声轻响。烤得酥脆的猪皮应声而开,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用新鲜荷叶包裹着的馅料!陈近南用刀尖灵巧地一挑,将一团浸润了油脂、散发着荷叶清香的馅料拨开,露出了下面——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颜色泛黄、边缘磨损的旧绢布!
陈近南用刀尖轻轻一挑,那绢布便落入他白皙的掌心。他看也不看,随手一抖,那张泛黄的绢布便在半空中展开一角,上面赫然可见墨笔勾勒的复杂山水地形,还有几处用朱砂点出的醒目标记!一股陈旧墨香混合着烤乳猪的油脂气,弥漫开来。
“喏,”陈近南这才转过身,摇着鹅毛扇,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目光扫过那几个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歹徒,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宏师傅拼了命要护住嘅东西,少林方丈托付嘅藏宝图,唔系(不是)系度(在这里)咯?”
他顿了顿,鹅毛扇指向墙角惊魂未定的容芷,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戏谑,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恼火,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殿内死寂的空气中:
“我讲(说)你哋(你们)呢班(这帮)冇脑嘅(没脑子的),绑人之前都唔查清楚嘅咩(都不查清楚的吗)?边个(谁)俾嘅胆(给你们的胆子),绑皇帝嘅新抱(儿媳妇)同金孙啊?嫌我天地会命太长,想俾(让)粘杆处一锅端啊?定系(还是)觉得我陈近南把鹅毛扇摇得唔够快(不够快),保唔住你哋嘅脑壳(保不住你们的脑袋)?”
他最后一句带着浓浓的广府腔,语调甚至有些诙谐,但听在殿内众人耳中,却比最严厉的呵斥更令人胆寒!
陈近南那句带着浓浓广府腔、戏谑中透着冰冷杀意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让本就紧绷死寂的破庙大殿炸开了锅!
“总舵主!我…我们…”那黑脸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汗如雨下,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属下…属下不知啊!是…是副舵主!是刘副舵主下的令!说…说这娘们和小崽子是狗官的家眷,绑了能换大笔赎金,还能…还能给兄弟们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