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书吞人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幕布“嗉”地拉开,昏暗的舞台上,一束橙黄色的灯光突然打在舞台正中央、穿着艳红色拽地长裙、红色高跟鞋的女人身上。
涂抹着玫瑰红色指甲油的手紧握着麦克风,抑扬顿挫的声音从那抹着暗红色唇彩、上下张合着的唇中吐出――
她有一个恋人,
他英俊威武,幽默风趣,坚实可靠。
她有一个恋人,
他藏在黑夜里,举着锥子。
她有一个恋人,
她和他在雨夜中奔跑,
她看到他眼里,闪着让人心碎的微光。
《黑夜中的恋人》是宁凝在文艺汇演上朗诵的诗歌,也是她作为编剧为同名舞台剧写的开场白。
习惯了素简的她,第一次从幕后走到台前,一袭血染般的红衣,加上故意压沉而沙哑的嗓音,在一开场就把全场的氛围拉到一个极点。
而现在的她,穿着更精细更绝美的红裙,却失了那晚的从容和优雅。
宁凝僵硬地抬头,冰冷的雨丝打在了她的额头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从入秋到冬至,2个月26天。她抹掉了水珠,看着这个在黑暗中逐渐现身的男人。
“梁杰文。”她喊出了他的名字,一字一句,从迷惘到坚决。
“Hey,mybabygirl.”男人拉下了领带,脱下了黑西装外套,随意扔在了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真可惜,我本来打算今晚就向你求婚的。”
他叹了口气,每一个低沉的音符,都像是恶魔的狞笑。昏暗的灯光下,雨水顺着他俊美的五官滑下,滑过了他闪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光芒的眼睛,滑过他斜拉起的嘴角。
宁凝没动,就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对方,如烈火般的红裙在雨水的洗礼下,慢慢地勾勒出她的婀娜。男人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而作为猎物的她却沉默得诡异。
入秋的那次坠楼后,她失忆了,同时被警方列出了重点保护对象,派了梁杰文到身边保护她。
她之前描述的犯罪心理画像里,鉴于受害者大多是18~30岁的女性,所以犯罪嫌疑人应该是一个20~35岁的男性。而鉴于其犯罪手法老练,并非是冲动型犯罪,还具有发追踪技巧,能扰乱警方调查取证,所以年龄范围还能再缩小一点――25~35岁,男性,体格健壮。
警方通过线索还原,猜测他是先引诱被害人到一偏僻角落里,再行凶。能让独身的女性愿意跟随,他外表应相对俊朗、风度翩翩,不带有攻击性。再者,会选择比自己弱小的女性为攻击对象,来满足自己畸形的征服欲,他应该是一个身份低微,工作或平时的生活环境中长期得不到重视的人。
然而,她忽略了另一点,生活不如意也可以是职业束缚,导致情绪压抑,找不到途径宣泄。
一个不美满的家庭,幼时的家暴经历,长大后的道德约束,优雅只是他的伪装面貌,一旦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黑暗和丑陋再也无法隐藏――他终究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魔鬼。
再成熟的犯罪心理学研究,也终究抵不过人性的变异。
雨,越下越大了。这次不是广场,楼下是他们的新房,命运的齿轮却又残酷地吻合。
她不想死。
宁凝拔腿就跑,鞋子里灌了水,像铅一般地重。她该庆幸她今晚没有穿红色的高跟鞋。
“我会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穿上真正的红色婚纱,成为只属于我的新娘。”梁杰文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放任她的抵抗。他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看着她藏进了黑暗里,才慢慢地挪动脚步。
天台那么小,她能躲到哪里?
锥子在灯光下发亮,梁杰文舔了舔嘴唇,冰冷的雨丝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更加兴奋和狂热。
找到了。我的女孩。
梁杰文看着那抹没藏好的红裙摆,露出了微笑。
“杰文,结束了。”出来的不是宁凝,而是他曾经的同事,不止一个。天台小屋后,躲在墙壁后的人,陆陆续续地出来。
最后才是宁凝。被红裙包裹着的她,带着一种颓废的美感,又仿佛是散发着诱人、致命的芳香的暗夜玫瑰,盛开于这诀别的夜里。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隔着一排人,用一开始对峙的那种眼神,看着他被人压在了墙壁上,看着他被人戴上了手铐,把所有的一切都静静地收入眼底。
梁杰文配合得让人惊奇,不少埋伏在这里的警员都猜测他会拒捕,会激烈反抗。然而,他没有。
“我想跟她说句话。”脸上沾上了泥水,但梁杰文还是那副贵公子的样儿,自在地仿佛只是郊游时问人借了个火。
警员互相对视了一下,再向宁凝征求意见。
宁凝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走到这个曾经的恋人面前。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一直十分配合的梁杰文突然疯了一般地朝宁凝冲了过去,那股劲,似乎是想带着她一起坠楼。
但是,正义的使者,警察筒子在旁虎视眈眈,他怎么可能得逞?
梁杰文被人狠狠地抵在了地上,然后拉走。
天台上,最后,只剩下宁凝一个人。
梁杰文的最后一句话,还在她耳边萦绕“mybabygirl,youaremybeauty.”
宁凝,也就是简以萌,正在拍最后一幕。剧组里的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有点难以置信。副导演拉着李导,更是欲言又止。
“让她继续,我看看她想做什么。”李导摇摇头,示意,“2号摄影机,给她面部特写。”
摄像机的屏幕里,宁凝走到了屋檐下,背靠着墙,视线没有焦点,她正对着摄像机,却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片刻后,她慢慢地伸手,抹去脸上的雨珠,一遍又一遍,动作越来越快,但仍抹不去那两道泪痕。原来她哭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哭了,但是没人发觉。
最后,宁凝的动作停了下来,泪水顺着脸颊滑下,眼睛仍是固执地看向某一处。
“1号摄影机,顺着她的视线慢移。”李导立刻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