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困
即使不闻不问,军中这些年来的变化也让孙邑嗅到了不一般的危机感。
记得五六年前那光景,自己在扬州是如何上了去苍云的马车,如今,却是鲜见有苍云之外的人来到苍云并留下来,自从苗芦随夫出征失去了消息后,苍云的伤兵营里,那一顶沾染风霜的斗笠成了最熟悉的一道风景。
军粮军饷从被罚半年到断了不再见分毫,这样的转变在苍云军中似乎看起来并不意外。
资源紧张,军容紧缩,营地里来往的苍云士兵比之以往也稀疏不少,但与关外狼牙军的厮斗却是一次比一次要壮烈。
孙邑不仅一次看到曾经的燕帅,现在的血手凤凰如何亲身带领着将士冲出雁门关与狼牙军死战,复仇的火在苍云越烧越烈,即使大火反扑自身。
变调的旋律早在六年前便已奏响,只是那时的他们看得不清不明。
孙邑曾经的疑问如同被拨开的大雾,真正的原因被呈现在眼前。
朝廷的旨意无法公然违抗,为了保留苍云的战力,当初才不得不选择派出新招入伍的士兵前去。
若非如此,现在苍云是否还存在,都成了大写的一个问号。
孙邑有些担心燕筑,那被放任不管的队伍会在战争中如何,但是,他知道,值此关键时刻,他更是不能离开苍云。
那小子答应过他的,他会回来!
今日的巡诊结束,孙邑回到自己的帐篷,点亮了小盏油灯,习惯性地翻阅着这几年来收到的寥寥无几的来信。
一年一封,来自燕筑。
昏黄的灯光之下,抚摸着已然泛黄的信纸,就像能看见燕筑是如何皱着低头一字一句歪歪扭扭地写下这几封信。
“字又不会写几个,还隔几天就写日记,你也真是会折腾自己。”
鼎鼎听到自己主人被他人嘲,一个不爽就朝那人扑了过去,在那人脖子上留下一条粉红色痕迹。
“啊哈哈哈,也只有这个时候你家鼎鼎肯亲近下我。”
燕筑放下笔,捞过鼎鼎抱在怀里安抚着。
“我不是在写日记。”
“不是?那是在写啥?”
“写信。”
有些事情不记下来,时间久了会忘记,寄信的机会有限,他希望能多写下一些内容,给他看。
战事并未如他们所预料般地那么紧张严重,他们被安排在天策军营里,平日里不过跟着一起训练罢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欧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因为他明白了,他们是被忽悠而来的。
但是却没办法离开!
陆欧满肚子的怒气发作不得,唰唰唰地写下一封信扔给燕筑。
“给燕帅寄过去!”
燕筑默默地接过信件,转身便去找天策府的信使。
两封信发出后不久,意外地,天策府急招重兵出征洛阳,兵将刚出几日,便被突如其来攻入的狼牙军堵住了大门。
就此,揭过一页。
比起第一封那略有些长度的信,第二封信显得极为简要。
战乱时代,能顺利地把这封信送出来已然不易,那比之以往要刚练的字迹笔画,就像是燕筑每一次划下的刀锋,厮杀中的斑斑血迹跃然于信纸之上,呼之欲出。
几乎无有间断的攻防战打了一年多,卸下曾经还显露出的那些稚气,如今燕筑的身上刻印着的是战火下不灭的战魂。
成为苍云的一员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像此刻这般,让令人厌恶的狼牙军一个个消失在自己的刀锋之下。
至少在一年多以前,他们是没有想到狼牙军会同样出现在天策,造成不下于苍云的残酷。
杀杀杀!
刀锋在战斗中不断被磨砺,精神也是同样一次次被磨练。
身形好大的燕筑,立在苍云军中,就像是一块不倒的盾牌。
陆欧也没有想到,那个才入营不久的新兵蛋子,现在成了破阵营里的先锋。
而这个先锋在一次行动中,以他的盾牌救下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空气中除了血腥之味外,剩下的便是那恶臭刺鼻却让人觉得亲切又熟悉的味道。
陆欧仔细地端详着现在为他包扎伤口的人,之前犹如战神降临般的燕筑现下却隐藏了那犀利的杀意,在白狮鼎鼎乖乖趴在他脚边时,看起来安静、沉重而无害。
“这次若不是你,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统领看起来有些躁进。”
燕筑不缓不急地应道。
娄副官在一旁整理着伤药纱布,一脸肃穆之外,看着燕筑的眼神里多了些动容。
“知道狼牙军为何也出现在天策吗?!”
陆欧的音调带着些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