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事
润之十六岁那一年冬日,初雪来得格外早。
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夜,天地俱白,万籁俱寂,启明星傍月,闪出雾蒙蒙一道光。
五更时永琰起身,昏暗中摸索着穿好衣衫衬裤,在润之唇边细细舔吻片刻,又被拦腰抱住,二人缠在榻上好一阵揉弄。
闹了一会儿,润之睡眼惺忪道,“外面好像比往日亮些。”
“下雪了,”永琰应道,“琰哥先回宫去,你再睡会儿。”
“嗯。”润之缩回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快回去,天亮了叫人看见。”
“嗯。”永琰往外踏了两步又折回来,打腰带兜里抠出个物什来扔在榻上,“给你玩儿罢。”说罢逃也似的奔出门。
润之捡起来一看――竟是个木头刻的小人儿,巴掌长,小脸儿雕得格外精细,鱼儿眉柳叶眼,耀武扬威神气活现,分明是个栩栩如生的小润之。
润之把它放在手心把玩片刻,学着小木头儿的样子双手掐腰鼓鼓嘴,心道还以为是多金贵的宝贝,昨晚亲热的时候硌得生疼。腹诽片刻又满心欢喜地捧着‘吧唧’‘吧唧’猛亲了两口,好好儿收进怀里头。
连日来泥僚放假,百官休沐,和|成日被乾隆传唤到御书房帮忙拾掇折子。润之不用上书房,白天在山里头随军打猎,漫山遍野追傻狍子,夜里等永琰归来,抵足而眠,日子过得充实美满。
天气一冷下来,将士们除却每日点卯操练之外,还多了个名为“挤油”的集体取暖活动。
润之裹好棉袍子出来时,外头已经响起震山响的“呦呵――!”
将士们皆打赤膊,里里外外扎堆围了个大圈儿,当中已经形成小山一般的人堆。外圈个个儿面目狰狞,玩命往里挤,脊背上都活动出一层薄汗,嘴里“呦呵!呦呵!”大吼不止。
尹壮图端着个木盆从润之面前路过,见他仍旧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抬手往润之脖子里抹了一把雪水,润之打了个突,彻底清醒过来。旋掬了一把雪捏实,用力一掷!
尹壮图略一偏头,轻松躲过,靴子尖儿往起一挑,溅起一片雪屑,迎风纷纷扑到润之脸上。
“哇呀呀!”润之大吼一声,狠狠往前一窜扑到尹壮图背上,冰冰凉的手顺着衣领子直接伸到他胸膛里。
胸膛宽广滚烫,瞬间将润之掌心那点雪融了,水珠顺着肉体健硕的机理缓慢向下滑动,两人是一僵。
尹壮图脸上发烫,旋即爽朗大笑,朗声道,“陈骁何在!”
“将……军!”最内围陈骁断续出声,“末将……在此!”
“挤谁呢?!”
外围乔果子咬牙往里挤,憋气道,“不――知――道――!”
润之大惊,“赫!这里头还有人呐!”
“那是!”乔果子喊道,“里――头――是――谁――!报…上…名…来!”
此言一出,人堆里头纷纷呼应。
“里圈儿的,咱这是挤谁呢?”
“不知道!内围听令,将军问挤的谁呀!”
“好像是柳军师!看看是不是柳军师!”
“看不清!”
“看甚看!接着挤!挤出人油为止!呦呵!”
“呦呵!”
“呦呵!!!”
“啊――?”润之一想柳凤雏那小身板子,这么些人不给挤死了么!忙回头对尹壮图道,“你赶紧让他们――”
一个‘停’字还未出口,只听尹壮图大吼一声“呦呵!”一头扎进人堆之中,加入‘挤油’行列。
润之:“……”
待将士们挤尽了兴,遍体出透热汗,身心舒爽,呼号着成帮结伙洗漱换衣准备点卯,润之才瞧见剥茧抽丝紧里圈儿几乎被‘呦呵’得大小便失禁的牛不平和柳凤雏。
牛不平佝偻着腰死死护着柳凤雏,锅底黑脸涨得透紫,身上衣服都给挤成烂布条子了,搭在身上要掉不掉地晃悠。柳凤雏瘫在地上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一口口倒气儿,鱼鼓儿眼睛差点没给挤冒了泡,鼻涕眼泪挂一脸,正经缓了好半天,才灰头土脸从牛不平身子底下钻出来,怒吼一声,“谁他娘挑的头儿―――!!!”
将士们一听风头不对立马作鸟兽散,尹壮图首当其冲,乔果子跑慢了几步,硬着头皮上前搀扶道,“诶呦!这不是军师爷么!今儿起的早哇,怎么是您呢呵呵――”
柳凤雏蹦高儿掐乔果子耳朵,“就他妈你小子挤的欢!刚才还趁乱踹老子一脚呢!你说不说?说不说啊你!”
“闹着玩儿闹着玩儿,军师爷爷~”乔果子弯腰就和柳凤雏的身高,疼得龇牙咧嘴,“我在最外圈儿,连前排都没挤进去~□□怎么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少他娘给老子吊书袋!”柳凤雏横眉立目,‘啊呜’一口咬住乔果子耳朵狠狠一扯!含糊道,“咬死你个挨千刀儿不安好心眼儿!”
“疼疼疼疼疼疼!”乔果子赶紧讨饶,“军师爷爷!小的知道错了,再不敢挤您老人家啦!您还是动手吧,给我个痛快算了,您这铁齿铜牙比刀尖儿还利呢――呦呦呦要掉要掉!”
润之看他们闹半晌,又跟着笑半晌,等将士们点卯早操完毕,又被尹壮图拖着到山上下兽夹子去了。
八宝山地气暖,动植物长势良好,今年更达到‘棒打狍子瓢舀鱼’的空前盛况,埋好的兽夹子不一会儿便能猎到一头狍子或者一只山鸡。将士们在山洞里挖了个大地窖,把狍子大腿上头肥些的肉储存起来留着过冬,剩下部位用极锋利刀刃削成纸一般溜薄肉片儿,架炭火刷上山菜做的酱淬酒炙烤,“兹啦――”一声缩成卷儿,配老白干儿味道最好。
红日初生,光芒铺满八宝山山头儿,仿若佛光普照。
方儒生搓搓冻得发僵的指掌,慢慢吸了一口山间冷冽的空气。
上山坡路被踩出不太规则的土台阶,大雪一盖几乎看不出了,方儒生一步三滑,倏忽被埋在雪底下的一截枯树枝绊了个踉跄,跌跌撞撞扑进雪堆里――厚雪被冲开来,露出下头一方灰突突布料。
方儒生把上头压着的石头搬开,拉住往外一扯,布料经风吹雨淋,线早松散,崩了领口上一枚和合二仙如意扣。
他将那枚扣子拾起来迎光打量片刻,嘴角抿起一丝笑意。
尹壮图为追一只野豪猪狂奔二里地,把将士们远远甩在后头,谁知那畜生狡猾的很,身中数箭依旧生龙活虎奔走如飞,尽往犄角旮旯草堆山洞里钻,后来跑到三面环壁死胡同儿里居然以头撞山,磕了个头破血流,脑浆迸溅而死,大有‘老子就算是死,也得恶心你一把’的烈士架势。
尹壮图喘了两口粗气,拔出腰刀将不太囫囵的野猪脑袋割下来,踢蹴鞠一般一脚弹射到山崖底下――继而对着尸体抱拳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猪兄,壮图敬你是条汉子!”说罢拎起一条猪腿“嘿呦!嘿呦!”往回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