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前嫌 - 遗传性误国 - 左达承鸣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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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前嫌

“爹……”

――啪!

润之一声爹没叫完,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和|双眼蕴满血丝,两颊微微向下凹陷,一手仍旧保持着扇耳光的动作。

润之鼻子发酸,多日的委屈与恐惧在这一刻爆发,他当场大哭,方才对于生命的种种顿悟如同过眼云烟,在和|面前,他又变回了襁褓中的婴孩,在外受了欺负,便要躲在父亲怀里哭鼻子,求安慰。

和|这次却没有丝毫心软的迹象,恐怕他也明白,孩子被自己惯坏了,再不及时补救,下次怕是真的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失去儿子要怎么活,和|从来没有想过。

直到那日看见润之留在桌上的信,他马不停蹄地面圣,带兵出征,片刻不曾闭眼,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很多年后,润之与和|促膝长谈,说起当年那场战役,百姓只道大清强悍,将廓尔喀一逐三千里,秋毫不犯。

从和|风轻云淡的片语中,润之却几乎可以想象,他是如何跪在冷硬的汉白玉上,如何恳求,如何叩首,才能带领出三分之二保卫皇城的御林军,穿越千山万水,来到自己身边。

他的父亲,原本是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战神,为圣上征战四方的天子剑,却为了从小没娘的他,开始洗手作汤羹,开始变得琐碎和健忘,开始学习如何收敛锋芒,去保护一个柔软的孩儿。

横尸遍野,连日大雨洗刷去战争的痕迹,润之央着御林军沿边境战场搜寻三日,没有找到尹壮图的尸体。

士兵从靠近城墙处寻找到元瑞首级,与尸身拼凑在一处,他的身躯僵直地靠在墙垣上,依旧保持着握刀站立的姿势,血溅了满墙,终究不肯向敌人下跪。

元瑞头颅滚出很远,找到时眼睛睁着,向外鼓胀,却是直勾勾看向润之逃走的方向,似乎担忧和焦急,怕他逃不出去,又怕他以后没有了自己,闯了祸,无人可依。

“就地火化了罢,骨灰交于我带回京,与他父亲葬在一处。”和|眯起眼,眼前有些模糊,虚看向苍凉的天际,天边滚着一场声势浩大的火烧云,这是京城从不曾出现的奇景。

和|缓缓道,“焚烧的时候小心些,路途遥远,带不得全尸,总也要将骨灰送回福家祖陵,好生安葬。另外……别让润之瞧见,他若问起来,只说没找到尸身,告诉他或许还有生还可能,给他些希望。”旋即又叹了口气,两指捏着眉间,十分疲惫,“福康安……福家,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伟男儿,他在天有灵,也该觉得欣慰,罢了,各自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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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之坐在三块木头配个木轮子搭的板车上,由一名御林军推着,感觉脚踝没那么肿了,永琰的伤口迟迟不见好转,而今仍在昏迷中。

和|骑马于队伍最前方,润之抬头去看,他的背影显得有些疲惫。

戚威牵着惊羽撵上来,讪讪道,“你爹真威风。”

“那是,”润之神思倦怠,怏怏道,“也不看看是谁爹。”

和|微微偏头,旋即又转回头去不肯看他。

润之方才意识到,爹这次是生了大气了,他从来舍不得这么久不同我说话的,这么想着,脸上挨了一巴掌的地方火辣辣疼起来。

“快点儿推呗。”润之对御林军说。

那名御林军颇有些木讷,突然听润之吩咐了一句,登时手足无措,竟差点把车推翻了。

“G!”戚威道,“慌什么,好生推着,摔着了爷教你好看!”

御林军稳住车辕,面上有些发红,偷眼看润之,低声道,“对不住。”

“没事,”润之摆摆手,“惊羽怎么了?”

惊羽蔫头耷拉脑,腹部瘦得嶙峋,皮毛上沾着干涸的泥块,怏怏打了个响鼻。

“不吃草了。”

润之心头涌起一阵悲凉,“它有灵性,知道他主人走了,想殉主……”

绕过山头,前方出现一汪泉子,泉水清澈,可见下方沙石。惊羽嘶鸣一声,挣脱戚威,超过和|,狂奔着跳进泉水中,快乐地旋转、跳跃,将身上的泥巴洗去,露出白的发亮的皮毛,马脸上神情极为享受,宛如新生。

润之:“……”

戚威:“……”

和|率领十二万御林军大败喀什敌军,退敌三十余里,继而划定边界,转居上庸关,建筑防御,加强驻守军队,自此之后七十三年,滇藏边境再无叛乱。

上庸关

和|在城门外驻足良久,和琳站在城墙之上,见大军濒临城下,皆身着大清御林军黑铠,便知此战大胜,终于松下一口气。

他与兄长遥遥对视,二人面上是血水泥污,相望良久,一人不肯放吊桥,一人不肯入城门。

多年前的积怨情仇在家国山河面前,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未几,和|撑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何琳便也笑起来,两军主帅阵前笑得气壮山河,终于冰释前嫌。

何琳揩了一把笑出来的泪,声若洪钟,“放吊桥,开城门!”

打仗年景,先前只有几万大军时尚且没有察觉,此时十二万御林军入城,弊端立显。

――粮草告罄。

上庸城内本也没有粮食,后来武定关守城令赵渭良心发现,着人抬三百石粮草前来救济,才又勉强支撑几日,如今要靠这点粮食养十二万人,纵使再如何俭省也万万不能。

“为今之计,只得尽快班师回朝。”和|道。

何琳道,“留你怎地,这么些人在我这白吃喝,当本将军这儿是便宜施舍的地界?”

“你这脾气何时能收敛些,”和|不满道,“冷风口里待了十年,还是这般尊卑颠倒、肆意妄为。”

润之往旁边一杵,屁也不敢放一个,记忆中父亲与二叔一直如此,何琳脾气火爆,和|又是这样一个得理不让人的性子,两个人一言不合就互怼,从来不留半分情面。

润之实在怕这位二叔,小时候和|入宫,让和琳帮忙带一带润之,结果不到一个钟头,润之便一头栽进数九隆冬的深井里,风寒了整个春天。

倒不是他有意为之,何琳也喜欢小润之,每次抱着都手足无措,可惜命格里没有子女,为人又太粗心大意,润之以身试毒,并且不幸惨遭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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