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来 - 遗传性误国 - 左达承鸣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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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来

陈尽忠上前一步,将明黄圣旨缓缓展开,唱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钮祜禄和|之子丰绅殷德,端躬貌着,勤谨奉上,有乃父之风,当世无两,指为十公主额驸,赏戴红绒顶结,双眼孔雀翎,金线黄马褂,服色与贝子同,准其御前行走,紫禁城骑马,九月戊戌,与固伦公主同侧嘉礼,钦此――”

润之连遭重创,脑中如同一团乱麻,“什么赐婚?”

“赐婚一事本是你父千辛万苦在圣上面前求来,为了让你跻身皇家,永葆富贵,你爹可谓是煞费苦心呐。”刘墉挑眉,似乎觉得此事过于便宜和|,十分不愿提及,只不耐道,“世子爷速速叩头,接旨谢恩罢,可万勿枉费和大人一片良苦。”

仿佛惊天霹雳击中润之,将他浑身皮肉从里到外烤焦崩裂,时间被拉扯得如同棉絮,未几,润之茫然道,“爹?这是……什么意思?爹,什么赐婚?”

刘墉笑道:“哦差点忘了,诛灭反贼一事还多亏了和大人,一己之身在回朝途中拖延十五皇子数日,才得以将八宝山中所屯残兵尽数绞杀。老臣在此,先为大清的社稷与百姓,谢过和大人。”说罢躬身便拜,“圣上有话在先,定当加以提拔奖赏,不过和大人本身已是提无可提的官位,加无可加的富贵,此番赐婚,想必也大有意头包含其中……”

八宝山……反贼……

柳凤雏,尹壮图,陈骁,石鲁……那些每日吵嚷着想要打仗,快乐的、胸怀报复的人,他们都已经……死了?!

润之眼前天旋地转,如遭重击,几乎难以支撑,他盯着和|,似乎想从那熟悉的瞳仁中寻找出戏谑神色,来证明这只是一场玩笑,父亲会在下一刻笑着与同僚拍手,善意地嘲讽自己受骗上当,再温言安抚,就像童年中无数次那样。

这一次,和|并没有用手掌抚摸他的头。

和|微微张口,口型变换数次,终于沙哑出声。

“润之,叩首接旨。”

天边一声闷雷炸响,顷刻之间,乌云滚滚,山雨欲来。

周遭空气凝滞,润之缓缓起身,与和|目光相交。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浑身充斥着冷漠的戾气,令他十分陌生,这个人不是他的父亲,是谁?他不认得了……

车轮声响起,永琰被五花大绑,捆在木车上,镣铐在地面上摩擦拖拽,发出令人心惊的碰撞声。

“且慢!”润之闭上双眼,喉头上下滑动,似乎在做一个十分痛苦的抉择,一字一顿艰难无比,“我,我可以接旨,也可以同十公主……成亲,但你要救永琰,他并无错处,我愿到皇上面前澄清一切,替他戴罪……”

“你给我住口!”和|喝道。

“润之,你太不懂事,是爹将你惯坏了。我不会救他,你也必须与十公主成婚,圣旨已下,此事没得商议,乱臣贼子与尔无关,他若熬不过去,便是他命该如此,跪下接旨!”

“不――!!!”润之疯了一般嘶喊,“不!不!不!我不娶什么公主!不做什么额驸!我丰绅殷德跪天跪地跪父母!绝不跪劳什子天子、圣旨!你若不肯施以援手,今日我便与他一同发配!浪迹天涯又有何妨……”

突如其来得一记重拳打在润之肚子上,将他击得弯腰粗喘,说不出话来,和|整张面孔苍白狰狞到极致,一把扯下腰间佩剑,咬牙道,“逆子!罔顾君臣人伦!为父今日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宝剑剑鞘乃是红豆冷杉硬木打磨,质地最是细密紧实,打在身上棍棍入肉,更比大清御前廷杖疼上三分。

和|被逼到了气头上,扬起剑鞘佯做家法板,照着膝弯不管不顾痛打三棍!

“跪!”

大雨倾盆,十万御林军在雨中静跪,岿然不动,黑铠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仿佛连绵的山峦,壮丽而苍凉。

润之一个趔趄,险些一头跄进泥水里,和|浑身颤抖,鬓边的散发被雨水打湿,成绺贴在脸颊,显得十分狼狈,手掌几乎握不住剑,仿佛那闷棍正变本加厉地在击打在自己身上。

揪心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紧随而至,好似脊髓也被蚀空,润之却是一声不吭,未几,竟以手撑地,摇摇晃晃再度站起。

“知不知错!”

润之嘴唇发青,额上冷汗岑岑,连同雨水汇聚在下巴上滴落,神色却更加坚毅,咬牙道:“儿子无错。”

“不全大局,出言忤逆乃其罪首;不尊圣命,罔顾纲常伦理乃其右二;不辨是非,欲与谋逆之徒沆瀣一气乃其错三,大错特错却不自觉乃其罪四,从前我怜恤你年幼失母,不忍厉加管教,任由发展乃至旁逸斜出,不想酿成今日之祸,子不教,乃父之过,你既不肯下跪接旨,为父今日便打到你肯跪为止!”

润之双眼充血,挑衅般梗着脖子,倔强地与父亲对视。

和|一怔,不知哪一日,润之竟与他一般高了,他从不曾想过,自己与儿子,有朝一日竟会以这样决绝的姿态向对,这个冰冷的眼神令他心寒无比。

刘墉冷眼瞧着,并不发话,只时而以指叩击兵符,发出铁器脆响,似是危险地警告。

和|双目布满血丝,额头青筋绽出,面色极为可怖,高扬起宝剑,剑鞘在空中呼啸生风,重重落在润之大腿与膝弯处,一棍接一棍,闷响不绝于耳,衣衫之下逐渐浮现出血色,却始终不闻一声痛哼。

木车上的永琰似有所察,在昏迷之中发出痛苦的呜咽,手脚胡乱挥动,甚至要挣脱束缚,又被涌上来的御林军制住。

戚威半张脸被按进泥里,绝望地呼喊,“认错啊――”

雨越下越大,八宝山上的泥水被冲刷而下,刘墉面露厌恶,朝高处挪了几步。

“还不知错?!”

和|语气中掺杂着明显的示弱,甚至竟有些许恳求在其中。

润之痛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脊背衣衫被冷汗与雨水浸透,却仍旧一语不发,不知是因为密集的打击令他精神濒临崩溃,还是即将面临的决绝分离使他悲痛欲绝,这一刻,他神色麻木,无数情绪汇聚在心头,如同盘亘集结的火山,终于轰然坍溃。

骨骼不堪重击,骤然一声脆响――

润之右脚痉挛,重重单膝落地,眼前天塌地陷,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血中夹带一物,和|定睛看去,竟是润之忍痛之时,兀自咬紧牙关坚持,生生咬碎了一颗臼齿。

雪白的豹子如同一道闪电,猛地窜出,狠狠咬住和|手臂!

和|周身杀气四溢,右手握拳,铁拳力逾百斤,猛击雪沙豹头颅,这一拳下了死力气,雪沙豹双目赤红滴血,颅骨生生被打碎一块,从鼻腔里不断喷出血雾,却仍旧死死钳制住和|,不许他再靠近润之半步。

刘墉离得最近,当即大惊失色,生怕殃及连连后躲,大喊道,“这什么东西?!御林军!杀了这怪物!杀了它!!!”

一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边并无彩虹,只余残阳如血,带着不甘与落寞缓缓坠落,最后一缕微光也收进山后。

他朝远去的木车望去,却只望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烂泥与车辙,山峦与血色,夕阳西下,天涯路再不见断肠人,而此去千里万里,他心心念念的人,也恐怕此生再不能相见。

天黑了。

第五卷呼风唤雨咒(终)

作者有话要说:第五卷结束了,谢谢各位老爷的支持,我会加倍努力,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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