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威 - 遗传性误国 - 左达承鸣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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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小威

“我说,”戚威半身偎在美人榻上,养大爷般翘着脚,“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眯着,不再跑了?”

“跑不动了,”润之将右脚踏在凳子上,努努嘴,“你瞧瞧,刚能走。”

戚威啧啧抽气,“你爹还真下得去手――”

当日戚威也在场,便成为少数几个亲眼目睹事实真相之人,御林军不敢乱说话,戚威却不算刘墉或和|的任何一方,故而不会为谁而对此事三缄其口,刘墉是如何对皇子下毒手,又是如何觊觎虎符兵权、欲对重臣之子杀之而后快的,他统统看在眼里,桩桩记在心上。

刘墉老奸巨猾,又怎会对他视而不见,留下此人成为来日祸根,即便戚威没机会告御状,斩草除根也更保险些。

不过说也奇怪,这些事却像是长了脚,顺风走,不知道是谁先走漏了风声,这般密宗儿不日便被吹到圣上耳边,紧接着就有不怕死的谏臣上书弹劾,添油加醋,搅得满朝风雨。

刘墉吃了个哑巴亏,更加紧追杀戚威,后者是一百个有苦难言,比窦娥还冤,只差指天指地发誓不是自己走漏的风声,又实在不敢当面澄清,不得已到处避祸。

“爷爷这两个月躲得辛苦,没过一个安生日子。”戚威说,“这不――送上门来,便宜你金屋藏个娇。”

润之微微点头,只看着僵直的右腿发怔,不说话了。

这倒奇了,戚威心里直犯怵,见惯了润之生龙活虎地反驳自己,这会儿他这般乖觉,又觉得万分不适应了。

“G,你不――听说你要成亲了?”戚威暗道不妙,心说本想宽慰他几句,怎么话到嘴边却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

润之未曾答话,过了良久,才道,“是。”

夏日的暑气席卷而来,蝉声聒噪,让人心中无端烦闷。

“他们都走了。”润之淡淡道。

“谁们?”

“元瑞,尹大哥,师父,石鲁,乔果子,儿子……”润之眼眶泛红,板着指头数了片刻,仰头去望窗外,“留下我一个,没什么意思。”

“你回去看过了么?”

“什么?”

“屯兵那山里,”戚威说,“这些日子我也听了些闲话,那山易守难攻,入山口处又有高人布了八卦阵法,普通人入之难极险极,却被刘墉一朝告破,你不觉得有蹊跷之处?”

润之愣了愣,他确实没仔细想过其中关窍,如今细细排查,真正知道此事之人不少,无干旁人却只有方儒生一个,若说是谁走漏风声,定然不出其右,当日情急之下,确是错怪了父亲。

但左思右想,又觉得方儒生不像叛主之人,他若是刘墉的人,如今既已东窗事发,何不索性挑明对立,却只说探亲,是为了保下一分颜面,留作来日筹码,还是认为草包旧主尚有利用价值――

或者……真真是冤枉了他去?

“的确蹊跷,但又想不通关窍,那个人在我府里待了多年,年前已经走了,他不像是离经叛道之人,若是被人利用,想来余生也会良心难安,日日煎熬,我没力气怪他了。”

“怕是你心中已有数了,我便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润之颔首,“我师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那林中的八卦阵法便是他的手笔,本该让你见见的,如今怕是不能了。”

自得知八宝山被攻破之后,他无数次想要回去,却也怕故地重游无以抵挡物是人非的悲恸,只得以禁足为借口,日日告慰。

如今提起来,又仿佛隔山隔海,前尘往事一般虚无缥缈,好似那里的人和事都不曾真正发生过,不过是自己南柯一梦,梦醒黍米已熟,梦中人已背道而去,再不相见。

戚威心知又触了人伤心事,赶忙将话头引开去,“他既是你师父,你倒学会些什么本事了?”

“说来惭愧,师父本事大,他在时,我却没能听他只字片语,一味调皮捣蛋,插科打诨,如今想来,那样的日子,恐怕再没有了。”

戚威旋从榻上跳下来,“你这就同我走吧。”

润之一愣,“走往何处?”

“天涯海角,走到哪算哪,你那琰哥不是发配到乌苏去了么,咱投靠他去!”

他许久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琰哥?谁……

连日来最不愿揭开的记忆喷涌而出,润之心头酸涩翻滚,五味陈杂,那个人,还活着么?身上的伤如何了?还……记得我么?若是平安,为何去日已久却杳无音信,他明明知道我……

或许他知道,却因身陷险境自身难保,而不再想同我这佞臣之子扯上干系了吧。

“喂喂,”戚威五指张开在润之面前晃了一晃,打断他的思绪,“又胡思乱想个甚,怎的遭了点变故就转了性子了,少像个娘们儿似的,振作些,怎么,你不想找他了?不稀罕他了?”

“他不曾回来,或许命该如此。”

润之喉头哽咽,忽而想到从前看话本儿时所见的一句,‘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

如今想起来,可不是如此,忧惧之于他,不过一场世俗情爱,若无此人,恐怕他仍是无忧无虑的佞臣子,进可鱼肉乡里,退可称霸一方,哪里有这愁肠百结的苦头吃。

“我爹……罢了,爹养我十七年,何其不易,我不能再……”

“这是啥话,他回不回得来是他的事,你去不去找他那是你的事,与你爹何干?”

“爷爷虽然半拉眼睛看不上那倒霉皇子,不过你既舍不下他,安知他就能撇得下你?”转念一想,“若是他死了还则罢了,若是尚有一口气在,便寻着人,浪迹天涯也好,终生潜逃也罢,总归是省得相互记挂睡不着觉。好生在一块儿,再怎么也强过你一个人成日里跟这儿自怨自艾,编一辫子草蝈蝈生蛆。”

润之垂头丧气,咬着唇不答话。

戚威继续激将,“爷爷看你那日的架势,却是连生死也置之度外,一心削尖了脑袋给人顶罪,想要双双化蝶了不成?也不想想,人家堂堂皇子,天潢贵胄,怎么也是死不成,皇帝也不能真要他的命,无非吃点皮肉苦头。”

“你倒痛快,自己顶罪不要紧,一脑门子热,还带着全家一起送命,啧啧……那气势惊人的,吓爷爷一老跳,以为你真要当场伏法了,差点为你哭上一鼻子。”吸吸鼻子,颇有些感慨,那日险些便在十数万人面前丢了大人去。

“怎的如今断了条腿就变得娘们儿唧唧,瞻前顾后缩头缩尾,这可不像我认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了。”旋即狡诈一笑,“要不……娘子,你跟我罢,咱俩私奔得了,还回边境占山为王去?”说罢就要伸手解润之领子上的盘扣。

润之无心与他调笑,只道,“你不是我,你不懂,你没有……”

你没有家,他险些说出这句来。

“我不是你,我谁也不是,”戚威肃容道,“但我知道‘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想必你对永琰亦是如此。”

润之心头剧震,他竟从戚威方才的话中,听出了久违的语气,那原本是尹壮图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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