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独走绝地 - 平生行万里 - 云泽于一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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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独走绝地

极乐山的天又阴沉了下来,乌云坠顶。前日鬼面逼上山之后,偌大的苏诃仙宫之中的人走的走逃的逃,剩下的都是些宫主的嫡系,宁可死也绝不肯抛下仙宫。不知是谁透露了温苏诃身死的消息,曾经忠心于她的宫娥们被封锁在朱门内,藏身在仙宫的角角落落里,以之前收起来的一点食物度日,终日惶恐。

她们心里的神祗死去了,这样的打击是巨大的。鬼面再一次地调兵上山了,重重把关,一只鸟也飞不出去。过去温暖快乐的仙宫随时都会变成了她们的葬身之地。在这样的巨变之下,没人再有空闲去关心其他人。

若是想生,就得突破重围,若是想死,也可以突破重围。

塔外几只白鹤飞过,只留下凄厉的鹤唳声划破长空。炎炎夏日,竟有了几分秋日的萧瑟。床上一个蓝衣青年缓缓坐了起来,他面色苍白,披头散发,抬手间手腕上铁链碰撞声叮当作响。他伸手摸了摸,嗤笑一声。

这次从昏倒中醒来,同以往有了很大不同,青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眼神极其平静,如两潭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

“这是何意?”青年抬起手腕。

“当然是怕你插上翅膀飞了,毕竟你是金丝雀,一个看不好就可能不见踪影了。”进来的是一个苍白消瘦的男人,他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阿秋,”

语毕,他又像说了什么极幽默的话似的,自顾自地笑开了。

“我逃不了的不是吗?我已经废了。”青年的眼睛形状很美,里面却没有一丝光亮,他沉默半晌后叹气道:“你又何必这样。”

“这样说来......那个传言是真的?”九献放下茶杯,上前仔细端详着青年的眼睛,试探了几下以后说道:“真的看不到了?”

“也没有完全看不见,还能看见点光。”温述秋闭上眼睛,笑了起来:“聊胜于无,其实和以前没什么差别的。”

“你恨我吗?”九献看着他安然的笑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为何要这样问?”温述秋放松了身体,偏了偏头,明明眼睛之中没有焦距,却让九献莫名其妙觉得他就是在看自己。那种目光与目盲与否没有关系,它是自心而来,由神魂而出。

“九献,你明明知道我的答案。”青年叹了声气,“于公,我知道究竟是什么才是使我变成这样的本因,于私,你是我的师长也是我的友人。我是会恨,但不会盲目的恨。”

“不,你是恨我的,你合该恨我。”九献嘴角抽动了几下,大笑起来,“晏无意前途未卜,生死难测,而你也马上要随我走了,之后就一辈子也都见不到了。你们是一对好兄弟,或许还是别的什么,现在都无所谓了。”

“不会的。”青年轻声否决道。

“温述秋,你认了吧,你和晏无意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有我、有尊上、有苏曼大人在的一天,你们便注定相对。”九献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道:“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若是你无二心,现在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下场?”温述秋笑了一声,转脸对着他:“我愿意为真心待我的人出生入死,我不负本心,所得的无论是苦果还是其他什么,也都是由心而来,何来下场二字?”

“你比小的时候伶牙俐齿了不少。”九献定定看了他一瞬,轻声说道:“知道我为何没去押送你的好‘兄弟’吗,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下午启程,你随我走。”

温述秋没有问去哪里,他缓慢地站起身来,长长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落了下来。

“另外。”九献把玩着桌上一小块提炉的碎片,“我听闻温乔婴这女人走了?”

“鬼面统领已经知道的事,何必再问。”青年露出一个说不上来什么感情的笑容,站起身,赤着脚走向窗边:“你是想嘲笑她吗?”

从窗外俯瞰,只有三两只野鹤静静站在汀边梳理羽毛,过往精心打理的岸边现在只剩一片荒芜。

温述秋看不到这样的情景,他的四周只剩下了些细微的簌簌声和呼吸声,安静的如同鸿蒙未开。但这并不阻碍他感知世界,阴沉的云带来的水汽、极乐山中清新浅淡的林木味道、以及屋内还残留着的女子脂粉气与燃香的气息、手边坚硬的线条,一切的一切构成了他的全部世界。

“嘲笑?”九献神色莫测:“她有什么能让我嘲笑的,死?谁不会死呢。那个讨厌的女人就算是死也有人心甘情愿和她一起走。她那样儿,可算得上是善终了。”

“若是你愿意,你也可以善终。”温述秋走到他面前,伸手:“簪子还给我。”

“拿珠子换。”

“珠子?”温述秋挑起眉头,脸转向他:“什么珠子?我不信你没搜身。”

“随你吧,暂时用不上。”九献从怀里掏出那根一掌余长的白玉簪子,扔还给他。

温述秋接过簪子,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别看这是件首饰,同时却也是他保命的底牌,放在手里总归是能安心一点。

“收拾好便出发。”男人见他稍微放松了一点的神情,心下讥讽。

由北方边陲通往南边繁华之地要经过重重高山激流的险阻,若是走陆路,共有百十来条官道。三里一亭,十里一驿,关口还有官兵把守盘问。为了躲避高额的关税,平头百姓只能选择走偏僻的小道。这样的小道在当朝有无数条,有的只不过是稍微偏僻一些,大体还是安全,但是还是有一部分地处险要,这其中尤以云绝道、难顾桥、鬼哭关、崔嵬峦出名。

是夜。一队灰衣人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官道的关卡。

灰衣人中为首的是个高个子男人,他背后背着两把硕大的苗刀,脸上被一块暗红色的胎记笼罩着,狰狞如恶鬼。高个儿男人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向看守驿亭的官兵。

“来者何人?有无驿书令牌?”驻守的官兵小领头拦住他的步伐,沉声问道。

“这位官爷。”男人笑嘻嘻地说:“这么晚还守着呐?”

他一边嬉笑着一边悄摸将一块碎银塞进打头的人手心里,凑上去低声说道:“走镖在外,行个方便。”

“车里押的什么?”小头领掂了掂银子的重量,满意地咂咂嘴,例行公事地说道:“金银盐铁茶不容通过,别让我们难做。”

“哪儿能啊,谁敢运那些掉脑袋的东西。”男人谄媚笑道:“就是布料和些皮子。我们打北方来,想着在南方发笔财呢。”

“走吧走吧,今儿爷心情好,这点钱就当孝敬我们的酒钱了。”小头领哼笑着向后面示意放行了。

队伍又悄无声息地上路了,直到走出三里地之后,他们才停下来就近找了个亭子休息。驿亭里燃起了一堆篝火,成了漆黑的夜里唯一的明亮标识。十来个灰衣人动作统一地翻身下马,然后走向后面的马车里押下一个人。将他推到火堆旁边。

那人身量极高,面容成熟俊朗,气质清朗。

“晏大侠,吃点东西吧。”男人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响起,他用匕首片下一块肉递过去。

说是让他吃东西,却也没有松绑的意思。晏无意无奈地双手接过去,狠狠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有酒吗?”

“有。”魏三绝自身上解下酒囊,扔过去,冷笑问道:“阶下囚的感觉怎样?”

晏无意并未恼他轻慢的态度,喝了口酒。甘冽热辣的酒水合着肉块一路划下喉咙,直直熨贴到了胃里,他畅快地笑道:“畅快!有酒有肉,晏某算什么阶下囚?”

“你真是心大,明知前途未卜,还能笑得出来。”魏三绝抢过酒囊,喝干净了里面最后一滴酒,抹了抹嘴巴:“你也别恨我,我是听命于人。”

晏无意笑了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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