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番外一(上)
人的一生要历经多少不幸才会走到终点。
人的一生要不断扮演多少次不幸的分母或分子,才能画上句号。
大概怎么数也数不清吧。
听到这里,有人跳出来反驳:你这是以偏概全,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同人不同命。
是的,不同人不同命。
哪怕是流着同样血液的人,命运也是不同的。
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站在海里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十一月的海水,真的好冷。
比起六月,比起八月,甚至九月,都要远远冷得多。
傅之禾也掉进过十一月的海里,那时候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至今也不清楚。
我只记得那天他醒来后,叫的第一个人是我。
“季无付,你有没有被淹死……”
明明在任何时候都比我聪明,这种时候怎么就犯傻了呢,从桥上掉下去的那个人,不管怎么看都不是我吧。
尽管是这么想的,我却还是止不住的想要抱住他,想要告诉他:幸好你没事。
“如果你出了事,妈怎么办?傅叔叔怎么办?!”
如果你出了事,我要怎么办。
可是傅之禾从来不惧怕我在他面前发火,他总觉得我是在跟他撒娇,以此为殊荣。
“只有我能让你露出这副表情。”
傅之禾不知道,他一定不知道。
汪洋大海上的唯一浮木,对遇难者来说是怎样一种希望,无法用词句描绘的,不能放在嘴边的。
我无数次想过,季莲为什么不爱我。
她可以爱傅正明,她可以爱傅之禾,她甚至爱着阳台那盆满天星。
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把爱分我一点。
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季莲给了我两张电影卷,她说:去和朋友一起看吧。
可是我哪里来的朋友,这句话要是说出来,她会连一年仅此一次的温柔也收回去吧。
于是我很用力的点了点头,接过了那两张电影卷,把票根藏进了我最爱的那本书里。
那天的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傅之禾把我摇醒了。
他还穿着去上钢琴课时季莲给他换上的白色小洋装,带着咖啡色的贝雷帽,还有圆头黑皮鞋。
像是个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我也上过钢琴课,就半节,金发碧眼的钢琴老师看着我摇了摇头,后来就只有傅之禾一个人去了。
“电影好看吗!”他的眼睛很亮,很好看。
于是我说:“好看。”
其实我连主人公是谁都没看懂,季莲可能忘了我还只是个即将离开小学的小屁孩,外语字幕对我来说就是天书。
“骗人,你都睡着了。”
“…你的课上完了?”
“我逃啦!走走走,我带你去吃华夫饼。”
华夫饼,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甜品,关于这一点我不接受任何反驳。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好吃的华夫饼了,刚在海边餐厅点的那份,我只吃了一口。
如果换作以前的话,我可以吃掉三份。
如果回到以前的话。
十七岁的时候,我也幻想过回到以前。
那时候我以为,那一年就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了。
当傅之禾登上飞往英国的飞机,当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海里,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哭出来。
可是我没有。
因为季莲比我先一步哭倒在傅正明的怀里,那么的摇摇欲坠,那么的让人心生怜惜。
傅正明看起来心疼坏了,忘记了自己的市长身份,就在机场里抱着季莲安抚着她,无视了一旁的所有人。
第二天,届市满城都是“市长之子远洋留学,市长夫人泪洒机场”的新闻,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亲生母子一样,情深似海,感人肺腑。
我带着这份报纸,背着登山包,离开了届市,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
傅之禾落地了吗,他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他的学校有第一中学大吗,那里的饭菜好吃吗,他能适应那里的天气吗,他会交到更多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