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边草
窝边草
梁涵脑袋里有一根弦忽然崩掉了。
她,一个具体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们预科班全都是和他一样年纪的高三生,也许是高二生,反正大部分都是未成年,来自全国各地最顶尖的精英汇聚于此。
她们是全国最优秀的人,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终于在一群同龄人中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可喜可贺。
她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对,可是心脏却酸涩得泛疼。
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难以言喻的酸楚,比高一那会遭遇的“失恋”还让人难受。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却尝到了失去的滋味。
看着他们一起搭建的积木城堡坍塌,她却被拦在屋门外无计可施,他邀请了另一个人,走进他心里,和他一起修建一座新的城堡。
秦曜到底和林宏是不一样的,他是她关系最好的发小,是她最信赖的邻家哥哥,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竹马。
即便她不肯承认,但也难以否认一个事实。
她其实喜欢秦曜,是对异性的喜欢。
但是,好像一切都迟了。
有另一个人替代了她的位置。
她不再是十五六岁那个天真幼稚,只知道用无赖霸道来满足私欲的少女,秦曜不是她的所有物,他的人生里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他见过了高山,又怎么会为她这个小山坡停留。
她应该像个朋友一样大大方方地祝福他,事实上她也做到了,擡头,微笑,献上诚挚的祝福:“那真是恭喜你脱单啦,你再等等吧,她会长大的。”
梁涵并不知道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说完她迅速垂下脸,掩饰掉所有悲伤的情绪,转身往楼上跑去。
脚下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他抓住手腕扯了回来。
“你干嘛呀?”梁涵就算扭过头来,也扭扭捏捏不敢擡头看他的脸,只垂着眼看他的衣服,紧皱起眉头呵斥他。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托住了她冷冰冰的脸颊,用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擡起脸直面他。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幸灾乐祸讥笑她的秦曜,结果却陷进他温柔的目光中。
“你怎么哭了?我好像闻到了一点酸味,你吃醋了。”他用拇指帮她揩去眼角的泪,黑眸里嵌着明亮的笑意,像是点燃了一束温暖的光,散射进她眼睛里,融化她的心脏上刚滋生的冰层。
梁涵眼眶微红,擡手擦拭眼角,别开眼,强颜欢笑:“我没有,只是为你高兴,毕竟咱们秦大铁树终于开花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嫁不出去,啊不是,是找不到对象。原来不是找不到,而是咱们这一片没有你喜欢的,都说去念大学就能见世面,认识很多不同地方的人,我都想赶紧上大学然后也交好多好朋友,大家一起出去玩,一起见世面。反正我上大学一定要到处旅游,最好来一个特种兵旅游,上午去泰山,晚上去华山,第二天再坐动车去黄山,哈哈哈一定会累到爆,但成就感绝对爆棚,估计这么玩,我会被人拉黑吧,你说是吧。”
秦曜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嘴,耳朵自动过滤掉无用的信息,捕捉到了她真正想表达的——她误会他喜欢上大学校园里的某个人。
说那么多掩饰的话,反而暴露了她的在意。
秦曜唇畔不可抑制地勾起上扬的弧度,双手掰正她的脸蛋,直视她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吃醋了?”
梁涵见他没被自己带沟里,有些挫败,顿时偃旗息鼓。
她不想被他看扁,很快又重整旗鼓。她拨开他的手,像安慰兄弟那样拍打着他的肩膀,尽量表现得从容不迫,大度笑道:“哎呀,我吃什么醋,你该谈就谈啊,我只是因为好朋友忽然交往了新对象,一时之间有些难受而已,如果你对象不希望你身边有别的异性朋友接触,那我……我当然很识趣的,不会来打扰你们……我都懂的,我没那么小气。”
她的小表情很多,根本瞒不住人,秦曜忍俊不禁:“不会疏远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反而是你,不要自作主张避嫌,很刻意,刻意到我怀疑你暗恋我的程度。”
梁涵霎时又被他戳到死xue,脸上一热,抿唇瞪他:“你少自恋了!秦曜,你有病是不是,谁暗恋你。”
秦曜疏懒地笑着说:“不是暗恋,那就是明恋,也不是不可以,我都可以接受。”
梁涵被他的无赖气到,哼了两声,辩驳他:“兔子少吃窝边草。”
秦曜收敛起笑意,语气变得很认真:“就爱吃呢?”
梁涵的头皮在这一瞬间猛然舒展开,有股电流通达至全身,像是阳光穿透阴霾,扫清了脑中的迷雾。
她的心率在瞬间飙升到120,飞快瞥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秦曜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摇头:“没什么意思,回家吧,十一点很晚了。”
他率先踏上台阶,拾级而上,上一层楼的感应灯亮起,映出他的影子,身后传来“哒哒哒”的细碎脚步声,梁涵小跑着跟了上来。
秦曜插着兜优哉游哉地走着,心里变得一片亮堂,他的小青梅一定会是他的。
*
除夕夜,不用再去上补习班,梁涵一大清早就帮着家里除旧迎新。
推开家门,隔壁的秦家也在张贴对联。
秦曜如今个头已经190,这么好的身高优势,不指使他来贴对联都有点儿暴殄天物。
杨岚站在后头指挥他上下移动角度,回头瞥见梁涵孤身一人站在门口,有些不满:“你爸呢?又游手好闲地在屋里睡大觉?”
梁涵替他解释道:“他最近跟了个大案子,昨晚很晚才回来,就让他多睡一会呗。”
杨岚恍然大悟,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是闺女会心疼人。秦曜,一会帮涵涵贴一下,诶,对了,你们要不要去小区里看看谁要帮忙,有些独居的老人不好爬高。”
“没问题,您放心吧。”梁涵笑着应下,开始低头捣鼓她的对联。
后面杨岚进屋收拾东西去了,大门掩上发出轻响。
空旷的走廊里有数道光柱透过窗棂射入,尘埃漂浮在空气中,时空像是凝固进水里,波澜不惊。
双面胶真的很难抠开,梁涵默不作声继续抠弄,身后有人靠近,磁沉的声音贴近她耳边响起:“真不会撕?还是故意装难,等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