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燕宁北伐(上)
自太子朱标薨逝之后,如今已是快七十岁高龄的洪武皇帝再次为自己的儿子穿上了那麻布齐衰,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已经无力再追究那些细枝末节,他只想知道为何上天会如此对待自己,送走了马皇后,又送走了大儿子,二儿子。站在这秋风萧瑟的御花园中,自己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孤单,自己站到了这帝国的巅峰,至亲之人却一个个的离他而去,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头发已是花白的老太监李福微微颤抖着扶着他,向乾清宫走去。
洪武二十九年三月,朱元璋已经六十九岁,他的身体状况还算康健,吃饭胃口还不错,头脑也清醒,能正常处理国政,只是视力大不如以前了,人上了年纪,多少有些老花眼。如今这帝国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事情依然是北疆的防务,这会他刚接到宁王朱权从大宁递上来的奏报,说在大宁卫北边境巡逻的骑兵发现了北元军队的活动,道路上有脱落遗弃的车轮。
洪武皇帝接到奏报后,与兵部左侍郎齐泰等人相商,并遣使携圣旨前往大宁,御赐曰:“胡人多奸,似以此示弱于人,此必设伏以诱我军。若出军追逐,恐堕其计。”
年方十九的宁王朱权到底还是年轻,虽然心中有远大志向,父皇也给了极大的资本与权利,洪武皇帝欣赏自己十七子的年轻气盛,建功心切,但到底是年轻人,经验不足,又担心他急躁轻敌,随即他便又发了一道圣旨给燕王朱棣,令他选精卒壮马,奔赴大宁,与宁王汇合后延河之南侦查胡兵,随时予以打击。
宁王朱权接到圣旨后,便匆匆回了王府。徐妙锦见夫君风尘仆仆而回,忙上前替他更衣并询问道:“夫君为何如此这般匆忙?”
如意递了一杯茶上来,朱权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便如是说道:“我派出的骑兵在巡边时,发现了北元军队的踪迹,父皇刚下了旨意,让四哥带兵来大宁,与我一同北上剿敌。”朱权话音还未落,但见徐妙锦手中的披风已坠地,他二人互相呆滞了片刻,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却已完全了然对方心中所想。
徐妙锦低下头,如意忙上前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披风,扶起徐妙锦解围道:“王妃是昨夜没睡好吧,我扶您回去休息。”
徐妙锦摆了摆手,示意如意无妨,如意便应声退下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徐妙锦定了定神,看着朱权的眼睛,一字一句如述道:“如今临近三月十五,大宁城郊的般若寺要举行为期一月的法会,般若寺的玄静师太与我一向交好,这两年来对我多有照顾,我想我还是去寺中住一段时间吧。”
朱权见她有意回避,便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说道:“你原本不必这样的,我同你一起面对,又有何惧?”
徐妙锦挣脱开了他,向后退了两步,摇摇头苦笑道:“我还是避嫌的好。”
朱权见她此举,心中已是凉了八分,已经成婚两年,他从来没有一次强迫过她做她不想做的事,他以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天南地北都可以聊得来,他相信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可到头来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四哥依旧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
他苦笑了两声,终究还是成全她道:“你愿意去便去吧,只是那寺中条件不比王府,我会让巴音多派些人在暗中保护你,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徐妙锦躬身还礼,却只见得他落寞离去的背影,她又能怎样呢,她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的站在燕王朱棣面前,她的心没有强大到那般,她做不到,她心头如刀剑刺过一般的痛,又有谁会明白她内心的苦楚。
三月初的大宁城,依然寒风刺骨,徐妙锦站在屋檐下,望着朱权离开的背影,心中已是百转千回。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她百般体贴照顾,她不是感受不到,她无数次下定决心想要忘了萦绕在心中的那人,与他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可这些是她想,就能做到的吗?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可她心中却已是结了无数层冰霜。
“王妃,外面这天寒地冻的,咱们还是进屋去吧。”如意在手心哈了一个哈气,又搓了搓双手,她已体会到了三月北地倒春寒的威力。徐妙锦却呆呆的站在那里,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如意再一次轻轻唤道:“王妃,咱们进屋吧。”
待燕王朱棣接到圣旨,率大军浩浩荡荡驶向大宁之时,徐妙锦已收拾好行李准备去般若寺住上一段时间了。宁王朱权心中憋闷,便没去送她,只是叫巴音带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毕竟寺中条件艰苦,棉被,火盆,暖手炉都要带齐全,北地的三月还飘着雪花,不比江南已经是乍暖还寒。
朱棣一到了大宁城,便与宁王朱权一起整顿兵马,准备北征。接二连三派出去的骑兵探子已有回信,燕王与宁王得到确切的消息,便带着兵马一路北上,在塞北的雪原上跋涉。燕王朱棣此刻心情复杂,虽说挡在他前面的三人,太子,秦王,晋王已经去世了两位,但储君之位到底还是落在了皇太孙手中,这是他心中始终过不去的一道坎。道衍虽说现在形势一片大好,然而除了造反,他尚未看到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可走,才能登上那帝国最顶峰的位置。
他就算再怎么挣得这军功,在父皇眼中不过是多了一位优秀的守边将领,那养尊处优的大侄儿有一位可以依靠的好王叔,仅此而已。他心中郁闷,但见身边与他策马而行的朱权,如今不光是储君之位旁落,连心爱之人也嫁作他人为妇,他心中又岂能甘心。想想上次北征之时,他和徐妙锦还是浓情蜜意,转眼间竟已是如今这般局面。
心中的郁闷当然要撒在敌人身上,侦查骑兵此刻已告知主帅元军具体方位,与上次黑松林一战一样,不再有什么怀柔的把戏,他带兵翻山越岭,在彻彻儿山一带寻得元军踪迹,无需多言,看准了敌人方位连杀带赶,烧了敌人营地,对敌人不留一丝情面,把北元军赶到了数百里外,又活捉了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等数十人。
如此这般并不能一解他心头之恨,既然这宣泄对象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便索性一追到底,直至率军追击到兀良哈秃城,又遇北元将领哈剌兀与之激战,再次大败北元军之后才凯旋班师。
宁王朱权这一路看在眼里,他知道四哥这次是下狠手了,却也乐得个在旁学习如何更好的做三军统帅,只是这一路来,四哥行为举止并未有半分是针对于他,反而像为父般兄长对他谆谆教导。这让他心中很猜不透四哥心中所想,到底四哥是真的对他好,还是城府太深让他猜不透,照理说此二人的情敌身份,见面应该是最尴尬不过了,然而在四哥身上却未显露出半分。
待到班师回大宁,朱权便在宁王府搞了一个庆功宴,军中几位千户与百户都携家眷应邀出席,李良辰兄妹亦来到宁王府奏乐助兴,众人皆为这天籁之音所倾倒,只是这庆功宴上,却唯独少了女主人的身影。
燕王朱棣并没有问一句为何徐妙锦不在,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闷酒,宁王朱权见此状,他到底还是年轻,却真的看不透四哥此时心中所想,四哥是不在乎吗?但又不像,他在乎吗?却又不闻不问。虽然是在自己家中,虽然是众将士饮酒作乐的庆功宴,但此间压抑的气氛却让他无所适从,他索性离席,决定去去花园中走一走,透透气。
此时夜幕已经垂下,上弦月在空中皎洁明亮,朱权缓步走到王府花园中的湖边,但见湖边有一女子,正在亭中赏月,远远望去,夜幕中看不到她的面庞,只是那一身白绫袄与月白织银的马面裙,却像极了未出阁时的徐妙锦,正是那一年上元灯节,他与她携手漫步在秦淮河边,他猜中了那个头彩灯谜,她拿着那走马灯高兴的模样,久久在他心头无法散去。他不禁心中一悸,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匆匆走上前来,轻轻唤道:“锦妹妹!”
那女子见有人走过来,便是心中一颤,本是月下赏着湖中美景,此刻却好似吓坏了般。女子回过头来,正好与朱权的目光相交错落,她不禁猛的站起身来,连忙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王府花园并非随意擅闯之地,只是宴席上闷得慌,想出来透透气。”
伴着皎洁的月光,朱权稍稍看清楚了她的面容,只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知不觉间,目光竟落到她腰间垂挂的玉佩上,他定眼瞧了瞧,那玉佩……分明就是自己的啊!他猛地再抬头看那女子的面容,二人不禁同时脱口而出道:“张贤弟!”“宁王殿下!”
原来那日在竹轩楼仗义执侠,又在静虚观与自己联手破案的张兄弟,竟是一位妙龄女子。怪不得那日自己再三相邀她来宁王府谋个差事,都被她婉拒,朱权便好奇地问道:“张贤弟……哦不,张姑娘怎会出现在我宁王府的宴会上?”
但见月下,那张姑娘泛红着脸,低下头来轻声回应道:“家父兵马指挥张泰,奉圣上之命到大宁防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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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祖第八次北伐是指洪武二十九年三月,朱元璋获悉大宁卫以北有北元军队活动,就命令驻扎在北平的燕王朱棣领兵去大宁歼灭的一次军事战争。朱棣行军到彻彻儿山,果然碰到北元军。北元军大败,索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被俘虏。明军骑兵追击到兀良哈秃城,又遇北元将领哈剌兀,再次大败北元军凯旋班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