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昏八素
江妩悠悠转醒时,已是掌灯时分。
本想动动身子,才觉后脑勺和右肩分别隐隐作痛,似是在告诉江妩不满。
江妩遂放弃翻身,只留眼睛滴溜溜地直转。透过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纱幔,隐约显出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来。床边趴着一个头上插了枝黄杨木簪子的男子,一动不动地枕着前臂,似是睡着一般。
江妩此时感到百无聊赖,就想起紫蔷带卫氏寻来,思及此,就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本想往桃花林躲去,这可倒好,误打误撞倒成了真伤。这下不用瞎编胡凑些乱七八糟地借口,娘亲看了现时这幅模样定是信个十足的。
“焕光,妩姐儿可是醒了?”屏风那头传来卫氏的低声询问,焕光是江晔的表字。
江妩刚想答,就见自己爹爹缓缓抬起了头,一时间两人的视线就触到了一起,江妩透过微弱的烛光看见江晔有些发红且∈意的眼,两人顿时皆有些尴尬。
卫氏见无人应答,遂开始往里走。
江晔脸色发慌,但语气听起来更是寻常,道:“仍未转醒,你且去瞧瞧灶上熬的药,熬好了便端过来。”
卫氏听了,知江晔是醒着在照看江妩,就安了心,应好,转身出了门。
听见卫氏的步子声远去,江晔才松了一口气,朝江妩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爹爹这是为何?”江妩望着江晔,问道。
“总不好让你娘亲见着我这般模样,岂不让人笑话。”江晔说完话便抿了唇,样子有些不好意思。
“那爹爹是为何这般模样,今天可是爹爹的大好日子。”
“你要问我,倒不如问你自己,怎摔个七昏八素地,也不知脑子有否撞坏,还是趁年纪小,让你娘亲给订下个人家,莫等长得大些,别家发现你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无人上门求亲,你要赖着我到百年!”
江晔本是想怪上一怪江妩,但又恐江妩因此自责,既身伤又神伤的,就又扯开去了。
“爹爹我这才几岁啊!您就是不待见我,急巴巴地想送我去做别人家的女儿!”江妩忿忿道,简直气的想坐起来跟江晔辩上一遍。
“那你好好跟我说说你是怎地从楼上摔的下来,要是说不清楚,就指不定是脑子哪儿不灵光了。”江晔伏低了身子,一副认真听江妩解释的样子。
江妩本想借口说是:“就是下去找您啊,您从漪云院把我拉来这,来了这半天一眼都没见着,我心里着急,就走得快了些,谁知这鞋底一滑,就头疼肩疼地睡到了这会。”
但亲眼见着江晔真真切切地关爱,就鬼使神差地没有按先前所想去说,开不了这口去骗一个真心待她好的爹爹。不说上一世是为甚将她送了做太子的妾室,就这一世,目前来说江晔给出的关心皆是真情实感的。
而江妩,不想管受上一世左右,如今吉凶善恶,了然知之,避祸就福,愿所向谐也。
江妩咬了咬牙,正色道:“爹爹,我见娘亲跟二姐姐关系有所恶化,担心娘亲跟二姐姐在我目不所及之处闹起来,遂吩咐了紫蔷紫菽暗中注意。谁知今日竟真闹了起来,紫蔷来禀,我心里实在着急,才不慎摔落的。您瞧我这般,除了后脑勺和肩头有些疼外,哪还有些什么事,莫须太过担心。”
“府医来替你瞧过了,开了方子和药油,等会喝过药再让服侍的人给你揉开肩上的淤,所幸楼梯不高,不然还不知会如何。”江晔同江妩说了伤药之事,就接起了江妩的前话,问道:“可知因何事大闹?你二姐姐素来骄横,看样是得派人好好管教一番,顶撞母亲,乃大不敬。”
“未曾得知,紫菽未寻得机会来禀于我。”江妩见江晔立马责姐儿不是,心知不公,就帮着说了一句:“顶撞娘亲确实不妥,但二姐姐平日也不会如此冲动,想必是有我们不知的隐情,爹爹还是等了解事情缘由,再问责较妥。”
江晔脸上有些惊讶,没想到江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想起念月洲的一些传闻,便点头道。“你娘亲说你早慧确是不假。”
江妩听了倒是有些窘然,就打着马虎眼嬉皮笑脸地揭了过去。
卫氏端着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行止门前,听见有声音传出,就径直朝里走了进去。
江晔听见卫氏的脚步声,就轻轻的扶江妩坐起来,扭头望去便见卫氏端着药走了进来。
“娘亲。”
卫氏走到床边往床沿一坐,张口轻声细语问道:“哪儿疼?”
江妩心里感觉似是冬结的河床淌过一道暖流,化生起一缕白烟,直冲眼睛来,只一瞬泪就上了眼。
她感觉好像有些明白姐儿了。
江妩闭了眼,泪珠子就从眼角滚落下来。卫氏见了,伸手捻着帕子就去擦。
“看样子是疼极,我们先喝药,喝药就不疼了。”
江妩点头应了一声,卫氏就将药碗递给江晔,抱过江妩坐在膝上,才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喂了起来。
药喂毕,江妩就被卫氏喂了一颗蜜渍梅子。随后卫氏便叫了孔妈妈进来吩咐了一番,让她将江妩抱回漪云院,自己却留了一留,与江晔说起话来。
“焕光,妩姐儿可有说是如何摔的?”
“这还是怨我,我将妩姐儿叫来,却没有好生看顾她。她说是在楼上听见我声音才下来寻我的,脚底也不知怎的一滑,就滚了下来,所幸只剩几阶,不是很高,伤的不是很重。”
江晔想了想,还是没把江妩交出去,就尽量将江妩置于事外,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至于姐儿与卫氏的事,他还是先弄清楚,再做打算。
卫氏听了,眉头皱了皱,显得对江晔有些不满,但又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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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妩窝在孔妈妈的臂弯里,与孔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姑娘怎的就摔了,先前不是说只是作哄太太过来寻您的借口。”
江妩听孔妈妈提起,肩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又问道,“紫菽紫蔷二人呢,还有您,娘亲有否怪罪?”
孔妈妈面露不忍来,“姑娘,紫菽紫蔷皆被太太被罚跪,扣了半年的月钱,太太体恤,我倒没怎被罚,也是扣了半年的月钱。”
江妩听了,立时催着孔妈妈快些回院子。
“紫蔷紫菽,快起来。”江妩刚入漪云院就见两个小小的身影态度严肃的跪着,见江妩来了,脸上都显出喜色来。
“姑娘,您身子可还好?都磕着哪儿了。”紫蔷松了眉头,也不起来,只问江妩的身体状况。
江妩心中大感内疚,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给紫蔷。
紫菽见紫蔷不起身,也不敢起身。遂有些委屈地向江妩说到:“太太说我们照顾不周,罚我们跪三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