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一)
说起慕北和她生命里那个唯一的男人,恐怕要追溯到十八年前。
慕北十岁。
十岁以前,她叫慕北。因为和谐音像极了“墓碑”,没少被小伙伴们笑话。
十岁以后,她改叫温北。是北方世家温家这一辈儿最小的孩子,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慕北一朝从南方小镇田间上的野鸭子,变成了人人艳羡的白天鹅。
于她而言,并没有产生太多欢喜。
因为也是在那一年,她才知道她的母亲因为一个落魄的出身,到死都无法被父亲的家族承认身份。
父亲虽未能将母亲娶进门,但他遵守了他对母亲的承诺,一生未娶。
慕北的父亲,是北温家老爷子最得宠的小儿子,偏偏为着婚事和老爷子别扭多年,到死,两人也没能讲和。
而慕北的母亲听闻他突然牺牲的消息,一时想不开,给温家老爷子寄去一封再无第三人知道内容的信后,便只身投了江,算是为爱殉情。
十岁的慕北在乡亲们帮忙搭建的灵堂里,为母亲跪了六天。到第七天,黑色轿车载着一个自称是她爷爷秘书的人来到灵堂,草草地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就将她带回温家。
小轿车从南方偏远的小镇,一路开进大城市。
慕北在路上睡了醒,醒了睡,最后浑浑噩噩地被秘书先生领进一处大宅院里。那院子很大,有很多人,她跟在秘书先生身后,走到一个老爷爷面前。秘书先生对她说,这位就是她的亲爷爷,让她跪下喊人。
温家老爷子受了慕北的礼,转而让她跪在她父亲的灵位前,又磕了三个头。
许是见慕北磕头磕得实在,声响结实,老爷子难看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叫来自己的大儿子,将慕北改为“温北”记入族谱。
至此,慕北认祖归宗,改名温北。是北温家这一辈儿里,最小的孩子。
那时慕北才隐约感觉到,原来慕北慕北,是思慕北方的意思。
而这个名字,她却再不能提及。
初来乍到的温北,无父无母,也没有任何朋友。
大院里的孩子,身份高,也早熟得厉害。
慕北的身份在大院里并不是秘密,所以他们对她的态度,算得上是不高看,也勉强不低看。
可若依着温家在大院里的地位,他们不高看她一眼,那便算是看她不起了。
温北也不在乎,她盼着温家老爷子放她去上学。
她想着,到了学校,没人知道她的身世,大家会对她一视同仁的。
但温北又想错了。
她自小在南方的小镇里长大,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到了北方一张口就会被人家笑话不会说普通话。
母亲其实教过她北方的普通话,可那时温北不知她深意,从不肯认真矫正自己的口音。
想来母亲那时也未料到她会有一日真的踏入北温家的大门,是以虽常常提醒她改正口音,但并不严苛。
而如今,同学们却揪着这个由头,时常以此来取笑她。
顽劣一点的男孩子还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小南蛮子”。
温北从小被同伴叫着“墓碑”长大,根本不把这个外号放在心上,偶尔和曾经的“墓碑”相比,竟意外觉得“小南蛮子”甚是好听。
同学们见她并不在意这些,也就渐渐地淡了取笑的心。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温北无父无母,当众嘲笑她不止是个“小南蛮子”,更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小野南蛮子”。
都是和温北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每日闲来无事,最喜挑事引起人们的注意。
他们看低她,骂她是南蛮子,温北都不在乎。
但他们骂她是野孩子,温北一瞬间急红了眼。
她自小在田间长大,与人打架从未吃过败绩。
是以,当老师出现在教室时,温北已将最初那个骂她的男孩子按在地上,身上脸上,都是温北又抓又打的痕迹。
老师很生气,请了代课老师来上课,让温北就站在教室门外听候发落,自己则亲自带着被温北打哭的男孩子去了医务室。
温北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话,就被老师拎着衣领,扔到了教室的前门外。
身后渐渐传出朗朗读书声,她一个人在门外百无聊赖地罚站,左顾右看时,就看到隔壁班级的前门外也站着两个人,其中那个女孩子,温北甚至认得她,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她。
那女孩也是大院里的孩子,姓叶,在家里排第九,是院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偏偏她妈给她起了一个特别有江南婉约气质的名字――叫叶莞。
许是察觉到温北注视的目光,叶莞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嘿”地一声,就乐了,“怎么是你啊?”
温北知道她,是因为她是叶家的掌上明珠,一家人上至叶老爷子,下至兄弟姐妹,都对她特别好。
所以叶莞才能小小年纪,就成了大院里的混世魔王。
可温北真是没想到,叶莞竟然也知道她。
毕竟她们两个,虽说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可境况真是天差地别。
叶莞是天上那个,她是地下的。
温北胡思乱想地时候,叶莞已经从隔壁班级的前门,跑来了后门口,恰好和和站在自己班级前门口的温北相距一个门板的距离。
叶莞对她伸出手,“你过来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