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二世 (4)
周良虽然心意坚决,但是手上怎么也不使不出力来,愣是压不下去!好像方才被绳索捆绑后的麻痹又回来了。周良皱紧眉头,僵硬在了那里。
秦惟暗暗称奇――他作为现代人,总认为人是有自由意志的,可以进行选择,所谓因果的偿还,也要通过人的自主来决定。如果对方杀了他,他不会惊讶,毕竟在此时,胡人和汉人相互仇视,双方对敌人都没有仁慈之心。可是对方堪堪地停住,却让秦惟出乎意外:难道因果能影响人的思维?还是良心和理智真的能战胜仇恨?
王栓也进来了,见此情景,开口道:“这……”
秦惟的眼睛寻声而去,看到了王栓,一下明白这个人不是跟着提连来的,而是王栓救了他!前世的自己没有被高大胡人扔下城,该与王栓无仇,没有杀了他。王栓此世是汉人,知道了这个人是将军之后,自然会帮忙!
王栓被小王子的那一眼弄得心慌!他过去怎么不知道这个小王子的眼神这么厉害,像是带着钩子一样,扯到了他的心!这个弟弟石留苍白无力,一直生活在王子石路的阴影下,从不惹人注意。那天石留出言说不杀他,王栓挺惊讶的,胡人对奴隶的性命看得还没有一匹好马重要,可接着石留说他们没有别的奴隶,王栓也就不记他什么情了!石留不杀他只不过为了让他继续给胡人干活!
但无论说什么,石留因为性子沉默寡言,从来没有打过他骂过他,可他却找了人来杀他……这……难道他在胡地几十年,已经变得跟胡人一样没有人性了?
王栓艰难地开口:“小将军!这个小胡人从不曾做过坏事……”
秦惟眼睛半闭上,语气傲慢地用汉语说道:“你别开口!我用不着你为我求情!不是你把他带来了吗?现在这么说有什么用?我要看看他自己的意思。”话语间,他能感到脖子上的刀刃,冰凉地刮着他的皮肤。
秦惟的汉语还是前世的,此时听起来有些口音,但周良和王栓还是都惊呆了。秦惟又看向周良的眼睛:“你知道你就是逃回去了,也是被杀。”他记得老僧人提过这么一句。
周良更张口结舌,眨了两下眼睛,愈加压不下刀去了。
秦惟垂眼看了下对方握着刀的手,说道:“你到底杀不杀我?不杀的话就拿开!不然我说话脖子疼。”秦惟知道自己是在作,如果被劫持了,这么说等于找死。可哥有自己的小骄傲,就是死也得找机会装一把!
周良的手不听使唤地抬了些,离开了胡人少年的脖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想再按下去却觉得晚了――那样就成了个出尔反尔的人。他收了刀站直,哑着嗓子说:“我……一会儿再杀你!”
秦惟一下笑了:“一会儿?你肯定你想等等?一会儿也许有别人要杀我呢,你得排个队。”
周良看着秦惟的笑容,心突突地狂跳,嘴发干,他明明没有见过这个胡人少年,却莫名觉得似曾相识!如果不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下,如果是在汉地,他相信自己会上去询问这个少年的名姓故乡,会觉得少年身体孱弱,自己可以帮他一下……周良猛地摇头,向后退了一步,艰难地说:“谁想杀你?”
秦惟像小森那样翻了下眼睛:“你管得着吗?”
王栓小声说:“我听说他们议论说,大王子专门绕远过来,可能就是为了杀这两个兄弟。”
周良觉得心上一大块石头挪开了,他挺直胸膛,特别义正词严地说:“既然你们大王子要杀了你,那我就不对你下手了!我还想杀了他呢!”
秦惟嘴角的笑容带了丝讥讽:“你该不会想让我谢你不杀之恩吧?别等了!我可不会说谢谢你!你根本不该杀我!赶快走吧!如果是他们故意放你过来杀我的,他们的人该很快就到了。”
周良被骂了也没恼怒――现在他觉得他的确不该来杀这个小王子:怎么能替自己的仇人杀人呢?!既然不杀这个胡人了,就别在这里磨蹭了!咱们不是在逃跑吗?!周良就要转身,可又迟疑地看秦惟:“你是小王子吗?你怎么会说汉语?”
秦惟撇嘴:“我的确是小王子,可上辈子是汉人,你们信吗?怎么了?你不想走了吗?”
周良和王栓明显不相信,周良还真不想走!他觉得还有疑惑,又问:“你为何说我父会杀了我?”
秦惟扬眉:“那边是你父亲?”
周良回答:“是。”
秦惟皱眉了:对方被杀是老僧人说的,可是父亲为何要杀了自己逃回去的儿子呢?虎毒还不食子呢……
周良又慢慢地补充道:“我是庶子。”
秦惟目光中露出了然,带了些许笑意道:“欢迎旁观我家正在上演的嫡兄灭庶弟的大戏,但愿对你有所启发。”
周良见不得一个胡人这么嘲弄自己!眯眼道:“你真不怕我杀了你?”
秦惟鼻子哼气:“杀就杀呗,你也不是头一次干错事!”上一辈子方临洲帮着太子杀了多少人,其中肯定不乏无辜之人。
周良觉得这话刺得他胸口大痛,眼泪都要出来了,他鬼使神差地说:“要不,我带你走吧!”说完他自己都惊了?!他这是怎么了?!现在改口还来得及不?
秦惟笑着问:“当你的俘虏?抓个小王子回去有派?”
虽然知道胡人少年在玩笑,可周良气得都哆嗦了:“我不像你想的那么无耻下作!”
秦惟知道自己“俘虏”两个字触到了他的痛处,忙说:“好吧,我没那个意思。你的手臂和前胸都流血了,过来,让我看看!”这辈子的方临洲血气方刚,比上一世简单多了。
周良低头,发现一缕鲜血顺着握刀的右手腕滴落,胸前的伤口也渗出鲜血来。他原来被砍了几刀,一直没好完全,经常流血,可他怎么能让一个胡人帮他?周良摇了下头!
秦惟在床边提起了一个小石罐――里面是石路存着的治外伤的草药膏子,坚持道:“快点快点!我给你上些药,不然你跑出去,狼闻了血就会追着你。”他的医生毛病!总不能对有伤有病的l-e-a-v-ealone!
王栓插了句嘴:“还是上些药吧,我那里没有。”
理智上,周良根本不想听这个胡人王子的话,既然不杀他了,立刻走就是了!时间紧迫啊!可是莫名其妙地,他就将刀换了手,身体里有种冲动,想到那个少年身边,让他给自己看看伤。他刚要把右手从袖子里退出,又犹豫起来――这不对吧?
秦惟不耐烦地说:“快呀!你有多少时间?想等天亮吗?!”
周良不多想了,脱了一边袖子,站到了秦惟床边。秦惟坐着,头只到周良的胸膛处。秦惟看了眼皮开肉绽的伤口,对王栓说:“给我块布。”手指从石罐中剜出药膏,匆忙地抹到几道伤口上,自语着:“别太讲究了,什么消毒之类的,真顾不上了……”王栓递过来了一小块布,秦惟看了看,撕开肮脏的边缘,将剩下的包扎了周良的手臂。他打完结,抬头说:“没有长的布,胸口的伤不要碰,好了!”
周良居高临下地看着,见胡人少年嘴角微翘,眼神专注地给他理伤……他再次有种熟悉之感,忍不住问道:“你我认识吗?”说完自己也觉得荒唐!他是被俘了才进入了胡人的国土,这个少年看着就身体不好,不会去汉地远行,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秦惟却一笑:“当然……”周良愕然,秦惟接着说:“……上辈子吧。快穿衣服!别傻站着!”
周良的脸腾地热了,好像才察觉自己光着上身站在人家脸前,忙背了身体,把胳膊伸入袖子。
秦惟把石罐放在地上,躺回枕上,见对方低头发窘的姿态,笑着说:“我上辈子也见过你没穿衣服的样子,别害羞……”
周良却像被什么狠狠地打在了头顶,猛地转回身看秦惟,眼睛发直地说:“你跟我说说,上辈子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人声,秦惟脸色一沉:“别耽误时间了!能跑还不快跑?!我要是像你这样利索,早跑了!”王栓也往外拉周良,周良却扭着头看秦惟,再次说:“你……你跟我走吧!我发誓!我不是为了……”这次他知道自己是真有这个意思,不是在胡说八道!
秦惟挥手:“快走快走!我得等我的哥哥!马奴!不许动我哥哥他们准备的马!”
王栓匆忙地说:“额……他们牵走了要用的,我找的是他们挑剩下的……”
秦惟说:“我听我哥说过,要去汉地,你要先往西南去,过了山脚,再往东绕个弯儿。”
王栓点头:“好好,我会……”将周良扯到了帐篷门边,周良眼睛看着面容平静地半躺在床上的少年,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之情以致他眼睛里竟然有了泪光,他说:“我叫周良,你叫什么?”
秦惟不耐烦地继续挥手:“快走!”耳听着那些声音近了!
王栓狠命拉周良,周良挣扎着:“告诉我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