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程成最后和那个女孩子还是分了，苏甚至都还没记清楚那个女孩的名字。
这天下着雨，夏季的雨来得猛烈又迅速，苏觉得无比痛快，程成却觉得这雨下得让人更伤心了。
“怎么分了啊？”苏内心很高兴，但是看着程成为爱所困一脸沮丧的样子，还是尽职尽责的问了一句。
“我俩根本就不合适。”程成单手撑着下巴，趴在教室外的栏杆上，“再说她根本就不想了解我的性格，只是为了跟别人炫耀才追我的。我俩那天为一点小事吵了架，我特生气啊，想想还是去哄她，结果听到她和同学这么说的。”
“那你……喜欢她吗？”
“当然喜欢了，她长得虽然并不是特别好看的类型，但很可爱啊，性格还好。”说到这里程成更闷闷不乐了。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程成翻着书本做习题。突然听到苏在窗前叫了他一声，扭头便看到苏怀里抱着大概有一二十根棒棒糖笑着示意他接一下。程成拿过来放桌子上发现各种口味都有。
“这位帅哥别不开心啦。”教室里日光灯管极亮，背对着黑暗，苏眼睛亮晶晶的在笑。说完不等程成说什么，他留下一句“我去上课啦”便回自己教室了。
程成喜欢棒棒糖这件事儿他自己认为是非常不酷的，所以在学校很少会买这种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上课铃响，他把糖全部塞进桌子里，手伸进去摸了摸，很是满足，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
又过了些天，放暑假了。程成在家奋笔疾书打算五天之内搞定暑假作业的时候苏来了。他脸色很差，程成一眼就看出来了。
程成拉着他往自己房间走，走着走着觉得不太对，一回头，发现苏拉着他手，已经低着头无声哭的满脸是泪了。
程成慌了，苏长大后几乎没有哭过，面对这样的苏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愣了几秒钟伸手抱住他。
苏终于哭出了声，紧紧回抱他，他哭得程成肩膀T恤湿了一大片，哭得程成心攥成一团。
“我很小的时候就不明白，同样是打骂，为什么隔壁家孩子被他爸打完他妈就抱着他哄，我妈从不哄我。我那时候小，以为是我哭声不够大她没听到，我就使劲哭得更大声，可是结果是我爸再揍我一顿，几次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哭出声了。”
“再长大一些别人说，我是鬼节出生的，灾星，是要克死爹妈的。可我还是不明白，大人说，鬼节善人们都点莲花灯，让孤魂野鬼抱着这盏灯去投胎转世，他们是善人啊，那为什么我好端端的一条命，只是生在这天就十恶不赦呢。”
“家里每年总要来几个算命的，好吃好喝招待，可他们临走了还是要看我一眼跟我爸说要小心我。我才多大，我能干什么啊，为什么要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孩子？！”
“我刚刚回家，刚踏进院门就看我爸高兴得满面红光，我妈也笑着。我长这么大，真的头一次看他们笑的这么高兴。我刚要开口，看着我妈自顾自的摸着肚子笑我才明白过来，她怀孕了。”
“哥，我不怕他们打我骂我，反正也习惯了。我以前以为我特别恨他们，恨到他们死了我都不会难过。可是我看着我妈的笑脸，好像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突然特别害怕，怕被他们正眼看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以后就真的是一个人了哥。”
说着哭着，哭累了苏就躺在程成床上睡着了。
过了几天，程成突然一大早就来叫苏了，他慌忙穿衣服出门。程成拉着他去坐班车进城。
程成说要去买手表，又说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审美，让他来帮忙挑挑。最后选中一只黑色的，价格对于他们这种学生来说还是有一些高的，但是好在是个老牌子，质量好又好看。
敲定好款式，程成让服务员包两个这样的。苏疑惑的看着他，程成也没解释。出了门才把一个袋子塞给苏。
“生日礼物！”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苏开心得笑傻了，拿着表翻来覆去的看。
程成又拉着他找饭店吃饭，期间还在面包房买了一个小蛋糕。吃完饭还剩下一半蛋糕，苏便抱着盒子不撒手，一下午走哪里都抱着。
玩累了，坐上回村里的最后一趟班车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他抱着蛋糕盒子，看着上面程成绑的蝴蝶结，靠在程成身上还在兴奋。
“哥，我是不是把我的运气都攒着用来遇见你了啊。”
“是啊，所以你还不赶紧对我好点。”
“啊？我对你还不够好啊？！”
“好好好，已经够好了。”程成笑眼弯弯，伸手揽着他肩膀摸他头。
再过了八九个月，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苏妈妈就生产了。苏爸爸特别担心有闪失，生产前就送苏妈妈去县里医院住。
到周五放学后，苏去医院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在襁褓中的弟弟了。是个小男孩。也顺带看着他妈妈产后一脸憔悴也掩饰不了喜悦，顺带看着他爸爸满脸胡茬没空刮，跑前跑后照顾孩子和老婆。
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一声不响离开了。出了医院大门，有人冲过来站在他面前。
“晚上去吃烧烤吧我请客！”
“好。”苏眨眨眼睛，笑起来。
这小孩开始勉强能站起来走几步的时候，苏高三也到了下半学期。
两个人早就约好了要在一个城市读书，他开始挤出所有时间学习。不比程成聪明，他只能更努力。高三已经从两周放两天假改成两周放一天假，又改成两周只放半天了。兵荒马乱的高三就快要结束了，只剩下最后两周，学校开始让高三正常过周末。
苏觉得胜利就在眼前，开始想象自己和程成如何一起在一个城市读书的时候，出事了。
他周五回家才知道他爸腰疼复发，疼得坐立不安，等到周日，实在是不见好转便来县城看病，四人一同从家里出发到医院。
下午他带着衣物从医院回学校，到了宿舍放衣服才发现程成送他的表被他洗水果的时候摘下放在医院病房桌子上了。
实在怕医院人来人往给弄丢了，这种时候校门已经关了不能外出，他跑去小卖部借用电话给他爸打电话央求他找一下，又怕父母根本不会帮他小心保管，干脆说让他爸给送来。被大声呵斥半天，大概是看在他马上要高考的份上还是同意了。
可是等啊等，等到晚自习结束十点多，也没人送来。
还是没把自己的事情放心上啊。苏胳膊盖着眼睛躺在床上。
“天啊！！我刚刚回学校在前面街上看到一个女人出车祸，一群人围过去，我也好奇啊，结果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哭，这女的还抱着孩子，孩子也满身是血了，我的天，我今晚要做噩梦了。”一个可能是家里有事耽误了刚回学校的同学坐在不远处的床上说着，其他几个男生围着他也一脸惊讶。
苏猛然坐起来，想想又躺下，觉得自己想多了。可是仍然害怕，最后去宿管大妈那里借了手机，打过去电话，却没人接。
打了几遍，还是没人接，苏开始慌了。宿舍门还没关，他跑去学校大门口抓着门卫大爷说明情况，已经这种时候，联系不上老师请假了。门卫大爷听完看他失魂落魄不像假的，赶忙开了大门让他出去。
去医院的路上，他看到了那摊血迹，周围的路人，商铺的老板和员工们，都还在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议论纷纷。苏心跳地像是鼓声一样，快到医院门口，甚至平地踉跄了一下。
他跑到他爸那个病房却没看到人，又跑去护士台问刚刚是不是有人车祸送来抢救。像是耳鸣声放大数倍在响，听了几遍，才总算听清楚在哪里。
狂奔到手术室门口，看着他爸抱着头靠着椅子蹲在地上的，他慢慢走过去，还不等问一句，他爸一下子站起来给了他一拳。他站着没动，任由拳打脚踢落在身上，直到护士们过来拦下，静静坐着盯着手术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