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将军(五) - 上神总在欺负我 - 荻秋寒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威武将军(五)

盼晴虽然四海为家惯了,像个讨饭神,可也是个很硬气的小神。勉强撕扯了几块雕花醉鸡,又拨拉了几块宫保鸡腿肉,但好好的胃口也给吵没了,实在吃不下去。放下碗,抬头看对面。

子煦说完那一通话,只低头喝酒。

“这么说来,星渊天尊纯粹活该,也难为您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为他正名,先谢谢您了。”她想摔碗而去,却怕惹恼了他,爹爹的污名要永远传下去,这话是忍了又忍才说出口的,说完,起身,走回自己房间,合上门。

斗神子煦,确实英勇无比,确实骁勇善战,确实正义凛然,可盼晴觉着,他身上,或者是心里,少些东西。

过去几千年,盼晴被人欺负过,也教训过人,她自认为,自己吃过的苦要比天上许多神都多得多,可她也没对所有的妖魔恨得牙痒痒。在尘世时,那位假爹爹有句话说得特别凄凉特别无奈,却直直戳盼晴的心,谁都不容易,大家都委屈委屈吧。

所有的人都有苦衷,有些是自找的,有些却是天生的,譬如,盼晴的娘亲是鲛人,这不是她可以决定的,在天上却人人喊打,只能藏着掖着,比过街老鼠都狼狈。她有什么错,谁能给她个机会呢?

听娘亲讲过许多东海水牢的辛酸。魔君苍籍来势汹汹,上界却不以为意,甚至有意看笑话,偌大一个东海,要鲛人族自己守,死伤兵卒大半,个中悲壮,天上有谁给个机会让他们说呢?守不住就治罪,永生永世的罪族。

星渊大约是上界最具怜悯心的神尊,他有意为鲛人族讨个公道,可到头来,连自己的公道,都讨不回来。

如今,子煦这样年轻的上神愈发长成,他们的内心对东海的往事更是不关心,甚至打小就认定鲛人族罪有应得;到他们执掌大权的时候,更加不会去顾忌水牢里冤屈的罪族了。那么之后呢,从今往后,鲛人族拥有的,仅仅是永无天日而已。

盼晴趴在窗台边,从窗纸的缝隙中看到,子煦在石桌边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只喝酒看月亮。

气是要生的,路也是要赶的。盼晴再是不情愿,睡了一觉醒来,仍然有摆脱不了的使命,不得惫懒。

收拾好,推开房门,却看到子煦的背影,他立在盼晴的房前,听到声响,没有立刻回身,而是顿了顿,像下了什么决心。

和他双目对接的时候,盼晴也很心慌。

只见他不带笑,瞟了她一眼,往她手里塞了热乎乎的什么,飞快地转身往外走去,“赶紧吃了好赶路。”

肉香直飘进鼻子,热乎乎的肉包子,比昨天早上买的还要大、还要圆,仔细品一品,还有蟹黄的味道。

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两匹骏马,一黑一白,在马厩里甩着尾巴。子煦立在黑马边上,歪着头看盼晴吃完,一脸满足地在水井边舀水洗手。

出城的时候,逸阳城的百姓连带寺里的和尚,一起夹道欢送。盼晴感到惶恐,不住回头,又不断抬头看子煦。他一脸安然,像什么都没听到,骑在马背上,不紧不慢地往城外去。

走出去几里地,路边只有杨树、沙丘,寂静不少。

“你要习惯,因为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独当一面的上神,甚至是神君,这样的场面,会不计其数。”子煦比盼晴快那么一点儿,说话的时候也不回头,很是高傲。

他还真看得起她,盼晴仰起头,“要是成了月老那么不受重视的神君呢?”

“月老在天上确实没什么市场,可到了凡间,却是为无数人叩拜的神君。”他将缰绳握紧几道,“你如果只有一个两个徒弟,朝夕相处,是可以嘘寒问暖;你如果只管一个小小的土丘,方圆几里地,你要是乐意,也可以把所有精怪的底摸个清楚;可是,有一天,你的治下有千万个山岭,有人有神有妖也有魔,无数的生灵,生老病死,要生活要修炼也要作恶,除了按照一根准绳去约束,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盼晴?”他终于转过头来,一脸凝重地看盼晴。

一时哑了,她从没有想过那么宏大的场景。

“五万岁开始,师从星渊天尊,已经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在他身边四万年,打从心底里敬重他,敬重他的温润潇洒、悲天悯人、宽厚待世,对他的敬重甚至超过对我的父皇。我的父皇,是个戾气略重的天君,待我的母后、待我的皇兄和我,都不甚亲厚,可是,隔着这么多年,我终于想明白了,论做天君,我的父皇远胜过师父,哪怕我敬仰师父,钦羡他的淡薄安然,我却不得不走父皇的老路。”

这是盼晴头一次看到他这样认真地同她说话,小心翼翼地道:“星渊天尊曾经一统世上所有江河湖海,何等清平气象。”

子煦点头,“他是个无为而治的天君,无事时一片融融,可一旦有战事呢?鲛人族叛乱,一次、两次、三次,成了什么样子?”

“鲛人族……”盼晴叹了口气,“是个苦难深重的古老族裔。”

“苦难深重,嗬。”他忍不住冷笑一声,“我在东海修炼,初时,确实觉着他们有意思。那个时候,星渊用了许多鲛人做侍从,我见过,一个个都精致美丽,性子也温柔如水,我还觉得奇怪,怎么,和天上的传闻相差这么多。”

“那后来呢?”盼晴有些吃惊,他居然和自己的族人接触过。

子煦咬着牙,压抑了许久,将怒气压制下去,“他们的恶毒,不比身为魔的苍籍少多少。”

“怎么会呢?”

“我的亲妹妹,子婵,曾到东海来探望我,她对东海非常着迷,有个很伶俐的小鲛人做她的仆从,两人无话不说,后来这个鲛人用最阴狠的寒散咒杀了子婵,令她再无生还可能。”

盼晴直摇头,“为什么呢?总有个原因。”

“原因?”他一笑,愤怒少了,却满是无奈,“他们嫉恨天上的神,虽然她们俩相处得很好,子婵待她如妹妹,她终究放任恶毒占了上风。”

盼晴一直微微地摇头,她不信,自己的族人,怎么会这样伤及无辜。

“他们嫉恨天上的神,尤其嫉恨凤族。鲛人族远在我们出生前,就因为与凤族大战了千余年,被削了神籍,你知道为什么要打吗?”

鲛人族的族史,几乎永远在战斗,虽然他们这样喜欢宁静平和,却逃不开战乱,谁都说不清最初为何开始。盼晴懵懂地摇摇头。

“一位鲛人帝姬,堕入魔道,被凤族的皇子斩杀,那时鲛人族还是神,帝姬的父皇引领兵士,险些血洗凤隐山,好在被打败,永世不得上天。那位帝姬,真真是个狠毒的帝姬,临死前,给凤族下了咒,凤族所有的皇子,都会在十五万岁的时候永失挚爱,独自孤独痛苦地永生。”

盼晴的心咯噔一下,飞快地闪过他谢绝所有仙子神女登门、遣走全府上下的仙侍、甚至见到盼晴是个女孩子时僵硬的神色……他害怕,这位斗神居然也会害怕,这么一个小小的咒。“她只嘴上一说吧,毕竟陨灭心有不甘。”

“我的父皇,十五万岁还是皇子的时候,失去了他的第一位妃;本来我大哥才会是未来凤族的君王,他却爱上了一个女妖,十五万岁时被赶下天界,和那个妖妃在山间被魔军杀死。”他笑得很绝望,“还有上上一代,上上上一代的事情,远古时的鲛人帝姬,真不只一说而已。”

盼晴想起和他有婚约的姚女,先前还为他的疏远而暗自窃喜,这会儿却思量出意味来,“你的,挚爱,是姚女?”

“当然了。我和她的婚约,两族定下这么多年,她会是我唯一的爱人,最爱的人。”他回答得不假思索。

盼晴咬住微颤的嘴唇,尽量轻轻地呼气,“你现在,此时此刻,也很爱她?”

他好像不耐烦了,“她等了我这么多年,我却碍着诅咒,对她一直避而不见,现在只想熬过十五万岁,就去娶她。”

两匹马轻快地在砂石路上一路往东北方向去,马蹄声,一声声紧,敲得盼晴的心生疼。两人一路无言,只是赶路,直赶到夕阳西下,远处才远远有了城郭的轮廓。

“我听说,你有一对绝世玉珏。”盼晴隔着衣裳,还能摸到自己胸口的吊坠,他给她的,为了他们的爱情、为了她的性命,郑重地给她的。

子煦先是一怔,“这都知道?”沉吟一下,“可惜,睡了一万年,如今只找得到一个了,大约丢哪儿了。”

盼晴几乎想要将那块白色的玉珏拿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一万年间,你其实没有一直在睡,只是不记得了;也许,你把玉珏,拿来当了定情信物给了人,那……”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热切地看他,他待没见过几次的姚女这样情恳意切,他不应该是那么不负责任的神。

子煦嗤嗤笑几声,“既是我给的,往后即使知道给谁了,也不能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贼笑,白江南,你又偷偷给我投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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