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活着

直到温奶奶出殡的前一晚，温杳为她守灵。

夜深人静，周围只剩下她一个人，看着温奶奶的遗像，还有在自己面前燃烧的火焰，温杳将一张又一张的纸钱扔进去，脑海里一幕幕，全是温奶奶平日对她的好，一点不好都想不起来。

温奶奶是很不愿意惹事的人，别人惹了她，她都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这样的想法是受她的家庭，她的成长环境所影响而形成的，她生活的那个时代，有这样的局限性，温杳懂这个道理，可她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关。

那时，宋绍思说“为什么人家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温绾说“那完全是你活该”，温奶奶说“你要乖一点，不要在学校给你爸惹事”，这些话，就像石头一样压倒了温杳，让求救的希望在她眼前破灭，让她后来变的沉默，变的人人可欺。

慢慢的，温杳对这个家的感情就被磨灭了。

她所遭遇的那一切，罪魁祸首是沈栀婳，可她的家人，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

就这样，到温奶奶去世，两人的心结都始终没解开。

或许温奶奶和宋绍思一样，临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活泼爱笑，听话懂事的孙女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留下的，是一个自私任性，沉默寡言的陌生人。

可要是说这个家里最不应该被温杳记恨的，其实还是温奶奶，她并不和温杳他们生活在一起，她一直和温璃他们生活在一起，每个月最多来温杳家待一周，所以很多时候，温杳的崩溃她是看不到的，她那时可能真的以为是同学之间闹小矛盾了，她也不知道什么叫校园霸凌。如果……如果她能和温杳一直一起生活，或许她就能注意到温杳的不对劲了，或许她就能帮温杳一把了。

她们之间的感情太复杂，单纯的对错根本说不清。

想到这，温杳的鼻子一酸，眼泪突然自己就流了下来。

自从初中毕业后，温杳哭的时候一直是没有声音的，她总是刻意的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想被别人听见。可这一刻，温杳再也压制不住了，她跪在温奶奶的遗像面前，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

她真的后悔了，那天说出了那些过分的话，那些伤人心的话，还有她应该在温奶奶病重的时候，多和她说两句话的。

她后悔了，可是奶奶再也不能回来听她说了。

那年冬天，高三的学生放寒假放的比往年都要迟了一周左右，附中是这样，一中就更不用说了。

宋奶奶说，是因为今年过年过的迟，所以放假就放的迟。

温杳年前去了一趟温砚家送东西，那天她没赶上她平常坐的那班公交车，于是温杳就在手机上查了另一班公交车，也能回到家。

可她没看，这一班公交车，是会经过南临一中的。

温杳耳机里正放着最近一个很火的电视剧的主题曲，并不是温杳自己选的，而是她的手机自动切换到了这首歌。<

“下一站，南临市第一中学。”

公交车播报的声音传入温杳的脑海，她猛的一睁眼，看向窗外，真的快到南临一中了。

南临一中很大，远远的就能看见。

这个点，是下午放学的时间，校门口到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结伴在一起笑着，闹着，从南临一中的学校门口，走到对面的小吃街。

温杳想到许俞，这个点，许俞在干什么呢，他会像这些学生一样开心吗。

那么一瞬间，温杳突然想冲下公交车，去南临一中附近转转，或许，能遇到许俞呢。

可她还是犹豫了，如果真的遇到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能说什么，她能对他说什么。

她觉得她会哭的。

在温杳犹豫的这两分钟里，公交车已经驶过了南临一中。

“下一站，南临市检察院。”

反应过来的那一刻，温杳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还好，她戴着口罩。

年前，秦梦去一中找许俞，许俞依旧对她很温和，很客气。

现在秦梦在俞海市上学，离南临市很远。

看着她的状态慢慢变好，许俞心里是真的替她感到开心。

秦梦告诉许俞，肖楚硕被放出来了。

许俞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他安慰秦梦说没事，他要是再敢犯浑，自己能告他一次，就能告他第二次。

秦梦却摇了摇头，说她以后就准备定居在银泉市了，除了看他和父母都不会再回南临市了，假期也不回来了。

许俞觉得她能换个地方生活也不错，便笑道：“学姐，我支持你，你不用回来看我，我去看你就行。”

秦梦最后为自己父母这些年过激的行为和许俞到了歉。

“不用，学姐，我都说了很多遍了，真没关系，我没那么记仇。”

“我知道，但我还是必须给你道歉，同时我要说一句谢谢你。”秦梦也笑道：“许俞，祝你高考顺利，金榜题名，未来一切安好。”

许俞感觉，秦梦也有点在和他道别的意思，那天他劝了秦梦很久，放寒假后他还约秦梦出来了几次，想让她散散心。

所幸后来几个月，他一直都没收到秦梦出事的消息，同时，学习的压力也让许俞慢慢的放下了心。

这个年过的并不算平静，温杳在温奶奶葬礼上的冷漠，让家里的很多亲戚对她有所不满，过年见了她也是不停的嘲讽，尤其拿她和同年级的温璃比成绩，说什么温璃在一中，她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附中，将来考大学，人温璃哪个好大学不是随便选，她能考上就是家里烧高香了，还说什么这一群孩子中就她学习最不好，估计将来万事还要靠大家帮忙，就连温诺都被拉了出来做对比。

搞得温璃很尴尬，一直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姐也很优秀”；温诺则是说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一定，以后的事谁也不好说；温砚不愿意听这些话，全程一直低头看着手机，连头都没怎么抬；温时远也说，现在的早就不是学历能决定一切的时代了，而且就算高考考不上心仪的大学，以后也还能继续考研，考博，不必用高考定义人生。

相比于他们的反应，温杳的反应那是相当的平静，不管谁说她什么，她都是面带微笑的说点点头。

因为她知道，她要是展现出了一点不高兴，宋绍思回家后肯定不可能放过她，这些亲戚们又要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了，所以她选择装大方，装宽宏，她被骂的，被说的难道还少了吗，早就不差这几句了。

这样还能给大家留个懂事，性格好的印象，果不其然，有几个人就一直在说“阿杳这两年，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

温璃本来想找个机会和温杳说说话，这几年，温杳和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疏远的厉害。

大家都还想像以前一样和她亲近，可温杳却好像把他们当长辈一样了，脸上带着笑容，说着面子话，身体上永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