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穆桓止他们住的院子早在三年前就被安上了名字。名字自然是轩墨取的。穆桓止他们住的叫:“正阳阁”,轩墨想的是:穆桓止身为太子,需与日同辉;而轩墨自己的院子叫:“映雪楼”,没什么特殊含义,就随便一取;未然那处院子被取名“听雨轩”,轩墨说不出什么含义,只觉得未然那处院子,就该叫这个名字才合适。顾念景等不及轩墨给他那处院子取名,自己就说了,叫:慕轩居,这样取名,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轩墨懒得理他,刚准备开口说出给汤圆准备的的名字,汤圆也说话了,他说:“实不相瞒,我的自己已经取好了。”
穆桓止倒是吃惊了一把,在他印象里,汤圆除了看看简单易懂只有画的春宫图,是极少涉猎有文字的书本的,他取名……不是穆桓止瞧不起他,而是现实摆在这里:汤圆能认识几个字吗?
现实里的汤圆的确不认识几个字。而他也不觉得丢脸,显然是做好了丢脸的准备,微一沉吟,缓缓道出四个字,抑扬顿挫,做了停顿,简直戏多。他说的是,“吃喝,玩乐。”
一众人:“……”
拂诺和顾念景最先笑出声来,拂诺笑的眼泪都沁出来,他一手扶腰揉肚子,还不忘侃上一句,“汤圆啊,你干脆叫‘吃吃喝喝’不是更好!”
汤圆被他们笑的红了脸,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同拂诺争辩道:“‘吃吃喝喝’哪有‘吃喝玩乐’这次词覆盖的广!拂诺,你没文化。不要说话!”
这下拂诺笑的更放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汤圆,你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在雾宿山的产业吗?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汤圆被他笑的脸愈加红了,干脆瞪了眼拂诺,捂着耳朵跑开了。
跑出几丈远,还能听到拂诺的笑声,犹如魔音灌耳,把汤圆脸和脖子都给臊了个通红。
最后挂在院门外的木板到底是没给他刻上“吃喝玩乐”的名字,取了个““醉仙院””的名字给替了。门板挂上后,汤圆问拂诺为何要给他换这么个名字。
拂诺说先前的名字不符合雾宿山周身的气质,挂着这么个名字在雾宿山,更是跌了拂诺他本人的气场。
汤圆斜拉着眼看他,哼道:“你的什么气场?二百五的气场?”
拂诺:“……”想打人。
雾宿山的一切都在变,新旧交替,日月更迭,积雪此消彼长,青松万年长青。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人还是那些人。
穆桓止现在已经不再和拂诺睡同一张床上,拂诺问过原因,穆桓止支吾着不肯说,拂诺也就不再缠问。他想着孩子长大,有了心事,便是不好意思和他这个师傅分享那份心事,心里虽有失落,但还是由着他睡去了外屋。
雾宿山的日子平静如一碗端平的水,半点波澜不现。而临安皇城,却是与之相反的风雨欲来,暗流涌动。
临安城内又死了个人。要说死个人并不稀奇,每天都有人死,若是每死一个人,就惹人稀奇一次,那一天下来,恐怕还不够人稀奇的完。那为什么这次死在临安的这个人,能掀起一阵浪来呢?
原来,这次死的人,不是个小人物,而是邻国使臣,莫干。要说这莫干,也是个人物。生于乡野,却有旷世之才,纵情山水,又有文人之态。邻国皇帝顾惜人才,不顾朝堂一众大臣反对,改了国家“乡野之夫不得入朝拜官”的律令,将人请出山门,拜为右相。右相之职,便是与群臣议事,辅社稷江山。
莫干虽被拜为右相,却是十分有自知之明,这右相还没做满一个月,便请皇帝辞去其职,在工部捡了个职,安安静静地当了差。
这次临安之行,目的便是与之交流一番水利修建的经验与心得。临安临水,国都被河道环绕,城内溪河纵横,市民临水而居。是个名副其实的“水城”。每逢雨季,便是一场灾难。但好在水利设施修的好,所以每逢洪灾,必能化解。这次莫干携邻国皇帝之意前来临安,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邻国叫日兴国,名字里头虽有“个日”字,却是个有着和临安城一样别称的名副其实的“水都”。但不同的是,日兴国的水利设施,做的不如临安城的一半好。大臣找不出原因,莫干也看不出缘由,偶然听得临安城水利设施修的一级棒,便请奏皇帝,修书一封,送到了穆谦手里。邻国皇帝条件开的尤其好,穆谦没有理由拒绝送上门的肥羊,便同意了让莫干此番临安之行。
不料,天不遂人愿,莫干的临安之行尚只开了个头―――在朝堂上拜了穆谦三拜,便身首异处,死的离奇。
莫干的尸体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损坏,面色如常,唇色艳丽。如果不是胸腔没有起伏,大家都会觉得这莫干只是在睡觉。然而,当仵作验过尸,银针变了色,便初步可以判断:莫干是中毒而亡。
莫干身份特殊,出事当晚便封锁了消息,将尸体连夜送至大理寺保管。大理寺一众官员,看见莫干尸体也犯了难。要说中毒,也该有个中毒的样子,如此毒死人还能让人面色如常的毒,简直闻所未闻。但闻所未闻归闻所未闻,事情还是要办,莫干没住在皇宫,说是自由惯了,便寻了个客栈住下。当晚,穆谦摆驾大理寺,拨了一众锦衣卫,去了莫干住的那所客栈,把相关人员一个不落抓进大理寺。
大理寺内,刑部尚书、侍郎、御史中丞连番会审,通宵达旦三个昼夜,审出了个不算结果的结果―――一众人等,皆属无罪。穆谦大怒,但又无计可施,审议的时候他就在现场,众人说辞毫无纰漏,而且,莫干所中的毒,并非是混在饭食汤水里让他吃下去才中的,因为胃里并没有残毒的痕迹。这样,客栈的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穆谦一连几夜都没睡过一个安生觉,莫干死了,又是死在临安城内,于情于理,于国于家,他都该给日兴国的皇帝一个交代。于是,在莫干死后却依然没查出丝毫线索的第四日,穆谦修书两封,一封送往日兴国,一封送往雾宿山。
临安和日兴国相隔万里,快马加鞭,穆谦的这封信,也得在路上耗上一个半月才能送达。而雾宿山和临安所隔,不过千里,快马加鞭,办个加急,半月足矣。
“皇兄这次,怕是有得忙了。”穆宵摩挲着手中棋子,观棋布局,“所以说,涑奚,三年的时间,也是值得的。”
涑奚没说话,只向对面斜倚在座上的穆宵投去一个眼神,那眼神极短,只停顿几秒,便即刻收回。
但穆宵依旧捕捉到了,他低低一笑,道:“想杀我,也得等你拿到沈哲成骨灰后。不然得不偿失。”
听到“沈哲成”的名字,涑奚总算是给了回应,他捏着棋子,指间泛白,“你说过,等你有了穆桓止消息。就给我沈哲成骨灰,放我走。”
穆宵从鼻音里带出一个“嗯”字来,尾音上扬,带着困惑,他反问:“谁告诉你本王有了穆桓止消息?”
涑奚讽道:“王爷不是三年前就知道穆桓止在哪里了吗?”
穆宵布下一棋,摇了摇头,片刻道:“那个地方,无人能进。本王派人去寻过,俱是一无所获,想来是设了什么奇门遁甲,隐匿了穆桓止的去处。”
涑奚自然不信他的话,只当这是他束着他不放的借口,当即就撤了棋子,冷冰冰道:“王爷言而无信,又何须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穆宵听后倒也不恼,甚至还笑出声来,他歪着身子,撑着脑袋,道:“本王困了你这么些年,累了,不想再骗你。”
涑奚就又不说话了。这些年,穆宵对他的态度和以前相比的确大有不同。不再似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动辄拉着他发泄,也不再说些难听的话刺他,他终于让他做回了侍卫,却不肯说让他带着沈哲成骨灰离开的话。涑奚问了他无数次诸如“王爷何时放我走”“王爷何时把沈哲成骨灰交给我”之类的话,但每次都被穆宵一句轻飘飘的“等本王找到穆桓止,本王定然放你走”给挡了回去。
涑奚心急如焚,但又不被穆宵派去雾宿山一探究竟,几次想要偷偷前往,都会被穆宵给堵回来。所以面对气定神闲的穆宵,他越发沉不住气,几次都想不管不顾地杀了他,但每逢动手都会想到沈哲成还未入土为安的骨灰,就又忍了下来。
“莫干,是王爷杀的?”
穆宵摇头,道:“本王手上从不沾人血。”
涑奚把这话听到耳里,只觉讽刺至极,说出来的话也不免讽刺,“也是,王爷一向喜欢借刀杀人。”
穆宵摸出一颗黑子捏在手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借刀杀人,好过手上沾腥。”
涑奚没再说话,也不看棋局如何,捏了颗白棋就随意一放。
穆宵看着面前这局棋,终于大笑起来,涑奚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也低头观棋。原来,他竟是下了场死棋―――把二人都困死在了其中。
这场棋到底是下不下去了。穆宵让人撤了棋局,自己又去后院里挖出一坛十多年前的林家花酿,满上两杯,递了一杯给涑奚。“尝尝。”
涑奚接过,但见穆宵一饮而尽,眼神微动,“这酒叫什么?”
穆宵又满上一杯,举杯晃了晃,道:“‘十里长醉不醒’,十多年前的林家花酿,贡酒。”
涑奚浅酌一口,心里赞道:的确好酒。面上却是不显声色,“林家花酿,不是早就没了吗?”
穆宵听到涑奚这句话,只觉耳熟的很,闭眼想了会儿,方才记起这话三年前他同穆谦也说过。
“的确没了。”穆宵说到这里,四下望了望,见无人来此,突然凑上前来同涑奚咬耳朵,“不过我藏了好几坛,没人知道,偷偷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