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月子
当然,这样的阴暗小心思,殷昊是不敢在叶清浅跟前提的。这一遭之后,他已经十分清楚自己在家里的位置了,他的位置,就是没有位置。
以为殷昊不在了的这几个月里头,都是侯夫人一直陪在叶清浅身边的,叶清浅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侯夫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下子殷昊回来了,侯夫人的意思呢,是让他多陪陪叶清浅和孩子,稍稍弥补一下他缺席的遗憾。
这么一遭折腾下来,不论是谁,对原来在意的事,都看淡了几分。生死之前无大事,人生在世,功名利禄固然是很有诱惑力的,可终归比不过阖家团圆和平安喜乐。
殷昊回来之后,叶清浅感觉她比原来更加娇气了一些。原来便是绣花针把手指扎穿,她都能面不改色,把手指缠上,就能继续做刺绣。这会儿,不过是稍稍被装着鸡汤的碗烫了一下,她就没忍住,哭了。
因为理由太过不可思议,所以殷昊根本就没闹明白,怎么叶清浅喝鸡汤喝得好好儿的,就突然哭了起来,但是殷昊现在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了,叶清浅一哭,他也不问理由,就直接安慰让她不哭就是。
可人呢,往往就是这样,如果哭的时候没有人在身边劝着,自己哭一会儿就觉得没劲了,有人不停哄着的时候呢,就容易拿乔,叶清浅不但没有听殷昊的话少哭一些,相反,还哭的更加厉害了起来。
叶清浅先是轻声地抽噎,哭着哭着就变成了嚎啕大哭,似要哭尽这么多日子的悲苦,哭过之后,但求否极泰来。
殷思尧,小名‘思思’的丑包子,大体是母子连心的关系,本来睡的昏天暗地,听到叶清浅的哭声后,也先试探性地哼唧了两声,见没有人理会,他便开始委屈地皱眉,然后猛地一下,哭的比叶清浅还要大声。
殷昊正专心哄着叶清浅,自然没有发现自家儿子也醒了,这会儿他一哭,那嘹亮的哭声,倒是把叶清浅和殷昊都吓了一跳。被儿子这么一通抢哭,叶清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儿子还小,哭的再厉害,那也可以说是年幼无知,她都是孩子娘了,恐怕会被说是娇气了。这么一想,叶清浅的眼泪瞬间就止住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继续喝汤。
殷昊:“……”根本没时间庆幸大的不哭了,因为小的还哭得很厉害。
殷昊是幼子,殷弈也没有孩子,不要说照顾孩子了,他连孩子都见得少,就更不要说照顾孩子了。虽然着急,但是只能看着孩子哭得昏天暗地。
叶清浅哭的时候呢,殷昊是给她搂在怀里,拍背轻声哄。至于软绵绵的儿子,殷昊的手伸出去比划了半天,都觉得下不了手,想了半天,殷昊最终伸出了手在儿子的小胸口上拍了拍,“思思不哭啊,爹在。”
无奈思思虽然生而为人,但还不到能听懂人话的年纪,就更不要说给亲爹面子了,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继续哭。殷昊无奈,只能转向叶清浅的方向,向她求救,“清清,咱儿子一直哭,怎么办?”
叶清浅扔了一个‘你怎么这么没用’的眼神给他,然后说道,“看看思思是不是尿了。”
“怎么看?”问完之后,殷昊也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地傻气。“行,我知道了。”然后,殷昊悄悄地掀开了儿子的襁褓一角,看不到,继续掀,直到给思思俩小腿都露了出来,殷昊才冲着叶清浅摇了摇头,“清清,没尿。”
看着儿子露在外头的两乱蹬的俩小腿儿,叶清浅看了殷昊一眼,他还真是什么都不会啊。现在是夏天还好,露个腿儿就当透气了,要是冬天,儿子该多冷啊。这么想着,叶清浅开了口,“殷昊,以后想知道孩子尿没尿,不用把襁褓都解开的,解开一些,直接伸手进去摸就行。”
“直接伸手摸?”殷昊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这样看着,不是挺一目了然的吗?”摸到尿也就算了,但是孩子应该也是会拉屎的吧?只要想到一伸手摸到一团黏糊糊的,殷昊就→_→|||
“现在是夏天,你当然可以随便看,要是冬天呢?孩子一天尿几次,你左掀右掀的,孩子不得着凉啊?”
叶清浅说得太有道理,殷昊完全无法反驳。看来以后,只能靠……闻的了,希望儿子的屎味儿够浓吧。
之后的几天,殷昊过的很是手忙脚乱。因为他既要照顾叶清浅,又要照顾儿子。转过来转过去,陀螺一样。虽然有些累,殷昊倒是甘之如饴的。叶清浅却不免有些心疼,殷昊有多难长肉,她是知道的,这段时间里头,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外头好容易养出来的肉慢慢地清减了下去,连腰身都能看出来了。再下去,他的腰恐怕都要比她细了。
“殷昊,以后不如还是让丫鬟和乃娘来照顾我和思思吧?”
叶清浅说这话的时候,殷昊正拿着勺子喂她喝补汤。因为产后血崩,婆母除了让人给她炖鸡汤之外,还让人炖了很多补血的汤,还夹杂着一些调养身子的汤。反正叶清浅坐月子的日子里头,那除了汤还是汤,一直喝汤的叶清浅觉得自己都被这源源不绝的汤水给泡肿了。
在稍微动一下都能大汗淋漓的夏天坐月子,叶清浅也不知道她到底算是运气好呢,还算是运气不好,说运气好也是可以的,因为这样的天气不用担心坐月子的时候会受凉,但运气不好的是,这每天都要出几身汗,那个身上的汗啊,干了又湿,湿了又捂干,不过十天时间,叶清浅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散发着的古怪气味,偏偏殷昊一副什么都闻不到的模样。
“怎么?是我照顾的哪里不好吗?”
“不是的,你没发觉吗?这才没几天呢,你就瘦了不少了。”
“那有什么。”殷昊是巴不得自己瘦下去呢,太过壮实,他真是不习惯。衣服不合身也就罢了,明显感觉自己丑了一点点。
又喂了叶清浅一口汤,殷昊伸手擦掉了她嘴边的一丝油腻,“清清,现在这样待在你和孩子身边,虽然确实有些累,但是我这心里啊,特别地踏实……”殷昊说了很多,叶清浅能理解他的感受,这段日子,她也总觉得如坠梦中,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梦境,她希望她能永远沉浸在梦中,不要清醒才好。
因为殷昊走的不是正门,所以一时半会儿,京城里还没有多少人家知道殷昊死而复生的事。如果这事儿只是他们自己家的事,那么殷湛也许还会大肆澄清一番,他儿子才不是旁人口中的短命鬼,但这事儿牵扯到了六皇子,殷湛也就不想那样张扬了,反正殷昊不论是活着还是相反,其实真正高兴和伤心的都是他们自己府上的人,至于旁人,面上陪着一块儿哀伤,嘴里说着‘节哀顺变’,心中究竟怎么想的,谁都看不透。
但旁人都可以不知道殷昊没事的事,有一个人却是不能不知道的。
殷昊再见到沈奕轩的时候,那感觉十分复杂。如果沈奕轩真的和旁人勾结背叛了他,那么或许还简单一些,他只要仇恨他就行,可是偏偏不是。他只是……觉得自己蠢钝,没有将事情全告诉他罢了。于沈奕轩、他爹、他大哥看来,他就是个经不得风雨的侯府小少爷,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他爹、他大哥,殷昊是没有办法怪责的,因为那是他的亲人,他能为了他们去死,还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但是沈奕轩……殷昊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比较好,即便当时只是秋天,但夜里的河水,也是冷得彻骨的,那种自己可能活不到天亮的无助绝望感觉,他时时刻刻都不敢或忘。不需要太多,当时他但凡和他透露一些,他都不用那般决绝。
因为这样,他永远错过了清清怀着思思的日子,让清清过了一段那样糟心的难受至极的日子。殷昊不敢想,若是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清清的……他会如何地崩溃。
沈奕轩与殷昊对视了好一会儿,他先开了口,“殷昊。”
“你是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的?”殷昊原地转了一圈,“你看到了?我挺好的。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得回去了,清清和孩子都在等着我。”说完,殷昊也不等沈奕轩回答,转身就要走。他才一转身,身后的沈奕轩已经开了口,“抱歉,殷昊。当时是我错了。我不该什么都瞒着你。”
“自然是你的错。如果我不会泅水的话,你这些话就只能在我墓碑之前说了。”当然,其实殷昊自己也是不能肯定的,若是他真当不会泅水的话,还会不会一时冲动地跳河。或许是不会的,如果他不想当然地不想让自己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的话,那么爹、大哥和沈奕轩商量的计划或许会更顺利地进行。
殷昊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这么看来,好像还是他的错了。
“殷昊,我今天来,还想和你道个别。”
殷湛的兵权,皇上不是说收就能收的,毕竟他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根基极稳。而且直接收了殷湛的兵权,公报私仇的意图也就太过明显了。相对来说,沈奕轩这样的小官更容易处置,随便抓个错处,就能外放,即便现在并不是外放的常规日子。
“道别?你要去哪儿?”听到沈奕轩这么说,殷昊才回过了头,他或许短时间内不想见他,但作为曾经最好的朋友,他依旧是希望沈奕轩能好的。
“皇上调我去做县令。”沈奕轩用一个‘调’字其实已经是好听的了,与其说是调,不如说是贬。
“怎么会?”
沈奕轩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出去历练一下也好。县令呢,一方的父母官,在那儿,我最大。”殷昊能看得出来,沈奕轩这笑其实是十分勉强的。其实他和沈奕轩都是明白的,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那么只要皇上依旧在位,依旧记得沈奕轩,沈奕轩也许就回不来了。于有抱负的沈奕轩来说,这真是最大的惩罚了。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做过梦的,当时你……”‘梦’中的沈奕轩,升迁得极快,不过不惑之年,已经官拜一品,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是新朝,新帝是已经被圈禁的六皇子。六皇子、方玉柔……殷昊觉得,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沈奕轩很快就奉旨离京,殷昊没去送他,但承诺了,他回京的时候,他会去接他。沈奕轩离开京城之后,殷昊偶尔会发发呆,但更多的时候,依旧过着他幸福的陀螺生活。
本来终归是心疼儿子的侯夫人是想让殷昊做个五六七八天就让乃娘接手的,谁知道殷昊除了不会喂乃,其余什么都做的比乃娘好上那么一丢丢,为了孙子好,自然还是要辛苦儿子了。
大多数时候,殷昊都恨不得能长四只手。比如这会儿,殷昊才刚给叶清浅喂着饭呢,他们家坏小子就醒了。
不得不说,老人言确实是可信的。日子一天天地过,思思慢慢地长开,没有了刚出生时候的红皱丑,变成了现在的白滑俊,不过再玉雪可爱,也不能掩藏他的坏。实在是太坏了这个臭小子。如果不是叶清浅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殷昊绝对是要好好揍这坏小子一顿屁股,让他知道知道亲爹是用来孝顺不是用来欺负的。
具体怎么个坏法呢?思思那精贵的尿总是不撒在尿布上头,一定要撒在他这个任劳任怨的亲爹脸上、身上。
小孩子嘛,这哭了,大多数时候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饿了,一个是拉了。带思思带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饿,不是该饿的时候哭了,那就肯定是拉了,至于拉大还是拉小,殷昊一般是用鼻子确认的。
拉屎也就算了,除了味道之后,他还会一边‘嗯嗯嗯’,一边憋得小脸通红。这个拉尿么!他不是拉了再哭,是想拉了就哭。想拉了哭倒是也没错,能少洗几条尿布,但是最可恨的是,哭完之后他根本不给殷昊机会把尿,每回殷昊一凑过去解开他的尿布,他就立马嘘嘘,一刻都不耽误,那个迅雷不及掩耳。
头几次的时候,殷昊总是反应不过来,每次都被淋到。淋到也就算了,因为他这时候一般都离思思比较近,这尿总是会反弹一部分到思思身上。每次思思一尿,殷昊就要先给思思换衣裳,再自己去换衣裳。虽然那些衣裳都不用自己洗,但是给软软的思思换衣裳,殷昊觉得真是世上最难的事。这事,做的再多,也生不出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