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 - 北河剑 - 王舟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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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四

开封,邱家庄。

大厅里坐满了人,邱广成与几名得力弟子坐在左侧,谢彪与儿子谢贝函坐在右侧,薛红蓼和苏长老从中调停,取个不偏不倚的意思,便坐了上首正中。

邱老三和谢老四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见了面虽然都不服对方,面上的功夫却做得足。谢彪身量结实高大,拳头也十分大。他眉心悬着两道深深的羊刃纹,脸部肌肉分明,额头及颧骨突出,因此模样虽然算得上潇洒,却总显得有几分凶横,即便是好言好语地说话,也隐约带着几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谢彪道:“犬子任性胡闹,伤了四海镖局的朋友,实在抱歉。几位朋友的汤药费都由我们谢家来出,另外每人再赔偿一百两白银,算是一点心意。”

薛红蓼见谢彪态度诚恳,心道:“谢四叔不比当年那样狂傲了,如今他这样诚恳,邱三叔便是有天大的火气,也应当消了气。大家都在河南地界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说合了的好。”

谢彪道:“我们父子这一趟上门来实是负荆请罪,又请了丐帮的薛帮主和苏长老作见证,心意甚是诚恳,还请邱三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原谅了他吧。”

他抱拳作揖,身子一躬到地。谢贝函走到邱广成跟前,从腰里抽出一根马鞭恭恭敬敬地举在头顶,跪在地上道:“邱三伯,晚辈一时冲动,打伤了四海镖局的几位大哥,心里实在很后悔。请邱三伯狠狠惩处小侄,为几位受伤的大哥出气。”

谢贝函模样长得颇肖其父,浓眉下头却生了一双环眼,眼珠子四边不靠,还总往外努。说得好听些是不怒自威,说难听了就是凶相毕露。都说相由心生,谢贝函做人张扬跋扈,挑衅四海镖局,干出了打人撒尿的大事业,倒也很有他做事的风范。

邱广成起身道:“快起来吧,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做错事。邱某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能够理解。”

邱广成将近五十岁,身材保养的很好,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到了他这个年纪,尤其是有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发一些福是很正常的事,但在他身上丝毫没有这种迹象。

他的目光平和,脊梁挺直,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锻炼有素。这一切都显示了他是个从来不纵容自己的人。他每天寅时起床,练两个时辰剑,不喝酒,茹素,不近女色,过着一种近似于僧人的生活。

他是继孟纾河之后第二个被称作剑法第一的人,当年孟纾河因为放纵自己堕入魔道而身败名裂,邱广成则是把约束自己做到了极致,叫人对他说不出半点不是。

他有侠气,对朋友大方,谦和自制,江湖中人提起他都很佩服,更多的是敬畏。一个人如果对自己都这样苛刻,那么他想得到的东西是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谢贝函跪在地上,赖着不肯起身,高高举着马鞭道:“伯父宽宏大量,小侄心里却甚是不安,还是请伯父打小侄几下,踢我几脚,我心里才能安生。”

邱广成漫步走出来,拿过荆条扔在地上,单手扶着谢贝函臂弯,轻轻一抬。谢贝函还想沉住真气抵抗,却觉得邱广成的力量极大,被他一托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谢贝函道:“邱三伯,我……”

邱广成也不看他,走到谢彪面前道:“原本打人之事还可以说成是年轻人不懂事,磕几个头就算了,但令公子侮辱我四海镖局旗号一事,实在不能这么轻轻巧巧地就揭过去。”

薛红蓼心道谢贝函砍断四海镖局的镖旗,又在上头撒尿,实在是欺人太甚。江湖中人把名号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这么做实在是重重地伤了四海镖局的面子,邱广成家大业大,不把钱看在眼里,谢彪想赔钱了事只怕难矣。

谢彪听他的口气意识到此事不能善了,沉下脸道:“咱们江湖人讲究一个爽快利索,我父子已经向你赔礼道歉,你还不肯罢休,那就请划出个道来吧。”

邱广成冷冷道:“做镖局生意最重要的是广交朋友,你们八荒镖局横行霸道,欺侮同行,眼里没有半点规矩,不配吃这碗饭。这镖局生意,我看阁下还是别做了吧!”

他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登时哗然,大家面面相觑,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心道:“邱三爷好大的气魄,说出这种话,是要跟谢彪翻脸了。”

谢彪也甚是诧异,一时之间却并未发怒,淡淡道:“我谢家配不配吃这碗饭不是你说了算的。邱三哥,你已经有那么多生意了,何必霸着镖局一行不准别人来分一杯羹?”

邱广成平日里也算和气,今日见了死对头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道:“你若实在想做镖局,就请去外省开张,河南境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成。”

谢彪火了,大声道:“我看出来了,邱老三,你今天是借题发挥来了,大家都是河南地界上的人物,你未必就比我高了一头。我今日就告诉你,这八荒镖局我不仅要开,而且开的风生水起,你奈我何?”

薛红蓼见两边剑拔弩张,连忙道:“邱三叔,谢四叔,你们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当年也是一起喝过血酒的。大家义气为重,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苏长老也道:“不错,两位当年也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今日这事要是传扬出去,难免叫人笑话咱们七英盟起内讧。再说大家伙儿都在河南地界上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不成今天豁出去做了对头,今后就不出门了么?”

谢彪道:“薛帮主,苏长老,你们亲眼见了,邱老三借题发挥,逼得我无路可退,就算伤了和气,也不是我们谢家的过错!”

邱广成道:“也不是我姓邱的逼迫你,今日让你退出保镖这一行,一是因为你儿子坏了规矩。二是你们的镖师虽然嚣张跋扈,武功却是末流,再纵容你们继续混下去,镖局这一行的名声可都要给你们丢尽了。”

谢彪冷笑道:“我们镖师的功夫末流?你家的镖师被我们的人打的屁滚尿流,那你们的人岂不是连末流都不入!”

邱广成道:“打人的是你的宝贝儿子,他嚣张跋扈没有规矩,咱们四海镖局却是规矩大过天,出门在外如非必要,绝不惹事。但若是有人劫镖,大伙儿团结一心,誓死保护镖货。你以为我们的兄弟不出手是怕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吗?”

谢贝函当众被邱广成斥责,羞惭难当,脸涨得通红道:“邱三伯,父亲和我已经向你负荆请罪,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

邱广成冷冷道:“我和你父亲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说话声中,袍袖一拂,卷起桌上数枚松子向谢贝函打去。

那松子来势极快,带着嗖嗖风声,显然劲力甚大。谢贝函若是被打中了,骨头定然要断裂。他眼看松子来了,却躲不开。忽然间只觉得右手被一只柔软的手握住,轻轻一拉,身子便跌到了一旁。

原来那一诧间,薛红蓼眼疾手快抢到近前,手持绿竹棒轻轻打了个旋儿,用内劲将三颗松子兜进了漩涡里,竹棒一头回拨,使一招鲤鱼摆尾,将松子敲落在地。

那三颗松子夺夺夺钉在地上,石板铺的地面竟被打出了冰面似的裂纹。

众人登时一惊,心道:“都知道邱三爷的剑法出神入化,没想到他的内功竟然也有如此造诣,谢彪这可远远比他不上了。”又见薛红蓼身法迅捷,一手打狗棒法使的行云流水,都觉得这位女帮主的年纪虽然轻,武功却甚是高明,不可小觑。

谢贝函惊魂未定,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薛红蓼扶起他来,低低道:“谢兄弟,叔伯们说话,咱们小辈就莫要插嘴了。你下来歇歇吧。”

薛红蓼是谢贝函亲自去洛阳请来的,他向来自诩风流,一路上时时在这位女帮主面前显示自己的潇洒多金,希望能够引得她对自己生出爱慕之情。薛红蓼却对他视若无睹,如今更是亲眼见谢贝函一再出丑,还出手救了他的性命,实在叫他无地自容。

谢彪见儿子险些被打伤,心中暗恨,道:“邱老三,你武功不错啊,在小辈面前耍威风,可真叫人高看一眼。”

邱广成听他出言讥讽,冷冷道:“我的武功自然不错。道上的兄弟一听我们邱家的名号,都要避让三分。大伙儿听见你谢四爷的名号,只怕就没有那么恭敬了。”

谢彪道:“你这人脸皮倒也真厚,丐帮的英雄好汉也在,你就敢妄称武功高明,也不想想你这点本事是怎么来的!只怕跟孟纾河脱不了关系吧!”

邱广成道:“你少在这里捕风捉影胡说八道。我邱家的紫电剑法博大精深,我苦修剑法多年,三十五岁之后厚积薄发,窥到了剑道的精髓,因此大有精进,跟孟纾河那恶贼没有半点关系!”

谢彪提起当年之事,甚是激动,道:“谁胡说八道!当年孟纾河的剑谱你是第一个见到的,烧之前剑谱也一直放在你身上。一定是你曾经偷偷看过里头的内容,暗中记下了。这十几年来你的剑法大有精进,我看也不是你胡吹的什么家传剑法,这根本就是少阳剑法!”

邱广成也火了,道:“你少血口喷人!当年烧毁剑谱的时候大家都在场,丐帮的苏长老也可以为咱们作证,那剑谱连灰都不剩。若说偷看,前一晚你就睡在我身边,岂知烧毁前你没有从我怀里偷出来看过!”

谢彪怒道:“你少贼喊捉贼,你既然说你练的功夫是你家传的紫电剑法,就请把你的家传剑谱拿出来,咱们当着丐帮的朋友好好比对比对,看看你练得究竟是少阳剑法还是紫电剑法!”

邱广成冷笑道:“我家传的剑谱岂可轻易示人!你这人觊觎我邱家的紫电剑法,便拿污水来泼我,想偷学我的家传功夫。我偏不叫你得逞。”

谢彪道:“那咱们就来比划比划,苏长老当年曾经见过孟纾河的少阳剑法,能辨真伪。今天我定要让你使出少阳剑法,叫当年之事真相大白!”

他再三挑衅,拔剑定要动手,邱广成也拔出剑来。苏长老连忙道:“大家以和为贵,当年的少阳剑谱已经烧毁了,如今再翻这些旧事只会伤了和气。咱们丐帮今日来调停,只盼着两家能够握手言和。大家都退一步,各做各的生意行不行?”

邱广成被逼得甚是恼怒,道:“苏长老一片好意,邱某甚是感激。只是谢彪欺人太甚,今日又对我多加污蔑,我若是跟他让了步,倒叫江湖中人以为我邱广成是好欺的!”

谢彪道:“大家都瞧见了,是他执意不肯和解,这可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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