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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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女巫从树后闪现身形,深灰的防风袍上斑驳的雨水,仿佛是种特别的纹理。她拉下兜帽,蓬松的淡金色发丝在狂风中肆意飞扬——一场汹涌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纯白的飞兽乘着风力,从另一侧山崖滑行降落,它发出亲昵地嘶鸣,在主人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躺在泥地中的青年。
“……”
女巫的魔杖闪过微光,数种化解变形的咒语却毫无效果,她想了想,取出一个扁圆壶,将里头的水泼在对方脸上——青年微弱地呛了几下,依旧紧闭双眼——可以洗掉任何复方汤剂的泉水,只洗去了对方发上的染料——那耀眼的,如同黄金般燃烧的发色,在泥渍中格外显眼。
女巫俯下身,碧色的眼眸仔细审视着那张依旧平凡的脸——额发的边角,一层蝉翼般的薄膜浮起白边。她没有犹豫,一把撕开下皮面具,底下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终于暴露在空气当中。
洛拉盯着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神情复杂,她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他——安诺斯——她默念他的名字,有一瞬的茫然。
在这些了无音讯的五年里,她已经适应了周围的一切,无论是谁,都不能令她平静的内心再产生多少起伏和波动。她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可这一刻,有关对方的所有,却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也许是梦里,厄里斯魔镜里,或者,是所有的记忆里……它们始终都在,并以这样的方式,留存于她的心底。
尽管曾经那种苦苦哀求,愤然决裂的情绪,已经恍然隔世,但洛拉却做不到视若无睹——她不禁询问自己,为何在得知对方的身份后,比起欺骗和不敢置信外,更激烈的却是另一种情绪?
是恨,还是爱?
她没有答案。
……
就在这时,飞兽的响鼻打断了女巫的思绪——龙马撅着蹄子,发出警告——它感觉到一种极其强大而诡异的,毛骨悚然的诅咒气息正在慢慢增强。
洛拉同样也有所察觉,她的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那层湿润浓郁,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黑魔法能量——她顿了顿手,飞快地扯掉了对方扣得严严实实的衣襟——消瘦的锁骨下,狰狞的血红肉皮如灼伤的疤痕,炸开在胸膛上,一团黑色的,符咒般的魔纹正在不断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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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但毕竟是曾在德姆斯特朗受训的黑魔法社精英,安诺斯很快就从昏迷咒中清醒了,他费力地睁开眼,在看清面前之人的容貌后,弯了弯嘴角——可不等撑起身,回应他的却是一记麻痹咒。
“不准动。”
对方的声音如此冷漠,她俯视着他,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在泥泞草地里打滚的小丑。
“嘿,洛拉。”
安诺斯虚弱地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抵在脖间的魔杖——沾染泥点的侧脸,令他看上去十分狼狈,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窘迫,“能够见到你,我已经满足了——很抱歉,我……”
“很抱歉?不。”
“……可我应该说,不是吗?即使……你不愿意听,但你还在这里,这就——”
“我只是回来揍你。”洛拉打断了他的话,“揍完,就离开。”
她本打算坐船离开这里,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却意外地在巴登-巴登发现离家出走跑来找她的龙马——飞过黑森林上空的国界,最终还是掉转回头——就这样若无其事的离开,实在不像她的风格。
充满嘲讽意味的呛声,令安诺斯哑然失笑,曾经那个充满活力的少女仿佛回来了……只是如今不同往日,很快他便收敛了笑意,两人各自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注视着对方的眼眸。
蓝与绿,彼此倒映,仿佛化为同一种色彩。
“我很想你——”安诺斯率先打破沉默,“我已经无法忍受与你分离……我不祈望你原谅我,洛拉,可如果……我真希望我们能够重新……”
“我不想听。”
“那我也要说。”
他固执而认真,像个任性的孩童,没有了往日的深沉稳重——推开那支防备的魔杖,青年摇摇晃晃地起身。
“我们对彼此仍有感觉,这一点无论你是否承认,都是事实——你拒绝我是对的,‘艾伦•莱尔提斯’是个麻瓜,他不能给你带来幸福,而我——安诺斯•斯提尔兰,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不该隐瞒,梅林,这真是一个愚蠢糟糕的决定。”
“如果你是在为易容的事道歉,那么大可不必。”
“不,不单单是这个!”
安诺斯急切道,他宁愿对方恼怒生气,用魔法飓风将他撕裂,也不愿意面对这种淡漠——即使她如樱桃般粉嫩的面容,依旧完美无瑕——这令他感到无比慌乱。
“……还有曾经,洛拉,曾经……我和你,我们……我知道我提分手,对你有多么大的伤害……我的不负责任,我的自以为是……我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却没有真正考虑过你的感受,可复仇的念头不断驱使着我,直到现在,我们成功了,伏地魔死了,食死徒散了,但我却感到孤独——因为我失去了你。”
“这算什么?一个卫道者的忏悔?”洛拉后退几步,却没有放下魔杖,“也许你觉得我应该恨你,但我却不这样认为,你只是个过去——我从来不纠结过去。”
“可你忘不了我!”安诺斯忍不住上前拉住她,“你不会再爱上其他人,除了我——哪怕我只是‘艾伦莱尔提斯’,你也同样……”
“够了!”洛拉挥开他的手,“即便‘艾伦莱尔提斯’值得交往,那也是因为他曾经真诚可靠,但事实却非如此——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某种特质能够吸引我,并且是这世上的唯一,那么我只能为你狭隘的世界观感到可悲。”
此刻已是多说无益,也许选择直面‘故人’本就是个错误。洛拉不想再继续较真,对方几近荒谬的言语令她感到失望,记忆中冷峻,却又意气风发的少年,与眼前忧郁的青年渐渐重合,却又缓缓剥离.
这样的他,不是她想寻找的人。
趁洛拉晃神的刹那,安诺斯突然迅猛地贴近,他避开魔杖的施咒范围,制住她的手腕——白蜡木魔杖在巧劲之下掉落。这样的突袭令洛拉措手不及,而她的身体已本能且迅速地做出了反击——快而准确的侧踹,再回身一记强劲有力的旋踢,瞬间的爆发力,使得这招近身格斗连贯而凶猛。
只是搏击术总是有着自定套路,对于曾经的德姆斯特朗来说,安诺斯一点都不会陌生,因此,无论是勾拳,还是挑肘都被无误地格挡。
“别离开我,洛拉。”
他架住她的鞭腿,却没有趁机反攻——这种只作防御的招式,终于将洛拉激怒——或者说,她已不打算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一下又一下,充斥着暴力美学的搏击,以直白的方式,宣泄着彼此无法言说的隐忍。
洛拉的攻击毫不留情,正蹬补顶膝,肘击接背摔,安诺斯闷哼了几声,却忍着肋部的剧痛不愿松开手臂,而是利用曾学习过的东方体术将其化解,并看准时机将她撂倒在地——不再是曾经少年青涩单薄的身躯,他如今展现的是以一种绝对的成年男性的力量。
洛拉被他制住双手和腿,对方几乎是以全身的重量压制她,再如何挣脱都是徒劳无功,她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厉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下我?!”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