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穆父是个有作为的男人,但他终究是柳家的外家,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穆父要听命于柳家。
至少面上如此。
而柳家是忌讳异族的,他们视异族为不详。恶不加掩饰的施加,让人畏惧躲闪。
辰前迄今为止没有看到过穆杳化龙的样子,所以他不能确定穆杳被穆家锁在牡丹园的原因,是不是异族二字。
但这事八成如此了。
穆父眼中的怜惜愧疚那么明显,但又有什么用呢?再如何的怜惜,都不能掩盖穆杳小小年纪被关在牡丹园并且失语的事实。
牡丹园啊,明明这里给穆杳的,只有长久的孤独。
但他怀念这里,如雏鸟留恋有母亲的巢。
不然也不会专门在洛阳建一座相同的园来缅怀了。
可这也让辰前更心痛。
这里让穆杳愉悦,那洛阳呢?又带给了他什么?
阿杳……
从出生到现在,多少大风大浪、难堪不安、悲凉无措都经历过了,辰前对什么都看得很淡。
这怕是他少有的,称得上剧烈的情绪波动了。但他的表情还是不浓烈,像浅淡的酒,辛辣隐藏在喉间。
“阿杳。”他用尽全力温柔语气。
此时二人方绕过影壁,园林式建筑的前院,就是一不算巨大的湖泊――
伊荷水。
穆杳自顾自徘徊在湖边牡丹丛中,他没有离辰前太远,听到声音就回头。巧笑嫣兮,美目盼兮,美景不过如此。
丛中有儿郎,气质郎朗似月光。身姿纤长,衣袂飞扬,唇畔噙笑,恍若星辰。看得出,弟子是真的雀跃。
“怎么了师尊?”他语气轻快。
“……乖。”话到嘴边,辰前蓦然惊觉任何话语都如此苍白。“让师尊抱一下吧。”
阿杳小的时候,常常撒着娇求他抱。辰前本觉得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会觉得羞耻,却没想到脱口而出时他几乎是舒了口气。他甚至是期待这拥抱的。
青年的不敢置信写在脸上,他顿了顿,迟疑着询问,“师尊当真?”
“当真。”
温暖的感觉一如既往,弟子下巴搁在他下巴上,任由辰前松松圈着自己。郎朗气息在鼻端环绕,原来闻不到味道时,阳光依旧在,他始终不曾离开。
他又再次深刻感受到了弟子的高大,他真的长大了,都可以用臂膀给师尊遮风挡雨了。可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关怀。辰前也绝不会安然享受他的保护。
他是师尊,是长辈。他得站在穆杳身前。
有手环在了他的腰上,弟子的手愈加收紧,不知克制的索取师尊怀里的温度。
濡湿感不太明显,却像惊雷一样绽在辰前感官上。
他的弟子哭了。低落、难以诉说的难过更深了一层,辰前情绪复杂。
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安慰?
似乎一切言语都苍白不堪。
穆杳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他并不愿在师尊面前失态的。他是大人了,也只有是大人,才能将师尊护在身后。
这是他的毕生诉求,是他在发现凤菡欺辱师尊后,无法压制兴起的疯狂!
这诉求,在发现那些可谓惊人的并且牵扯到师尊的秘密后,更加壮大,成了执念。
不过穆杳想,这种事,师尊永远也不需要知道。
他缓缓推开了抱着他的人,辰前察觉到弟子的推拒,不太自然的松开了手。
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被主人抬起,不慌张但足够刻意的放在眼前,这人并不欲让师尊看到他的失态。
辰前配合的佯装没有意识到。
“走吧,陪师尊走走,看看这牡丹园。”等弟子情绪平复了些,辰前才提议。
“好。这里有些地方和金陵牡丹园不太一样。”穆杳语气淡然雀跃,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热烈中,而刚才濡湿辰前肩膀的不是他。
“嗯。”辰前从不愿让阿杳难堪,自然不会拆他的台。
园林式建筑自有它的特色。辰前看得出这牡丹园建筑大约六成新,漆和鎏金剥落的并不严重,园子没什么人气,显然主人并不常光临。
但意外的整理的干净无比,看起来随时可以入住。
“你常来这吗?”辰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随意的问。
就破败来讲,这里不及金陵牡丹园万一。但似乎又更加凄凉。崭新的建筑,长期无人踏足后才有的冰冷苍茫,破败的不堪入目。
“没,一个人,就不想来。”穆杳低着头嘟囔,似乎意有所指,但辰前并不能确定。师尊只了然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
也暗自舒了口气。
私心里他是不喜欢牡丹园的,但穆杳喜欢,那就喜欢吧。
石桥铺在水面上,池子里的鲤鱼红金混杂;在北方并不常见的芭蕉在房檐下舒展身形,翠绿一片,衬着黛瓦粉墙不显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