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预兆灵
虽然二叔已经从“科学”的角度,完美地解释了他那套“预兆灵”理论的来源,但我看得出来,白芷晴显然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来。
毕竟,对于一个每天在中环跟数字和k线图打交道的高级白领来说,让她相信自己公司的生死存亡,竟然要靠一台复印机的“灵异现象”来预警,这本身就是一件比撞鬼还要离谱的事情。
所以,当天晚上,她还是坚持要我们去她公司现场看一看,用她的话说,就是“求个心安”。
说实话,我本来是不想去的。这种没有油水的“善后服务”,完全不符合我“搞钱至上”的人生信条。但二叔却破天荒地一口答应了下来,还说“当去中环见识下世面都好”。
我知道,他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于是,当晚十点,我和二叔,就在白芷晴的带领下,第一次踏入了那栋传说中如同竹笋一般、直插云霄的中银大厦。
这地方,跟我那间位于油麻地的破铺子,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大堂里灯火通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高级香水和金钱混合的味道。
我们坐着高速电梯,耳膜因为气压的变化而微微作痛。很快,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顶层。
白芷晴的公司,占据了整个顶层。一出电梯,就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整个维多利亚港璀璨夺目的无敌夜景。中环林立的摩天大楼,像是插满了钻石的权杖,在黑夜中闪耀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忍不住感慨,同样是做“生意”,人同人,真是唔同命。
公司内部的装修更是极尽奢华,一看就知道花了大价钱请了顶级的风水师布局。但我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里的“气场”确实很好,让人感觉心旷神怡,丝毫没有我们铺子里那种阴冷压抑的感觉。
“两位大师,呢边请。”白芷晴将我们引到了那台“肇事”的复印机旁,“就系呢部机啦。日头(白天)佢就好正常,一到夜晚……就发癫。”
那是一台看起来非常高级的、一人多高的立式复印机,机身上布满了各种按钮和指示灯,充满了现代科技感。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东西,会和“灵异事件”扯上关系。
二叔没有急着去看复印机,他反而像个来参观的游客,背着手,在整个办公室里慢悠悠地溜达了起来。
他先是走到窗边,对着维港的夜景“啧啧”称奇,说这里的风水好,是“青龙汲水”之局。然后又跑到人家的茶水间,自己冲了一杯即溶咖啡,还抱怨说“啲鬼佬嘢(这些洋玩意儿)就系冇我哋啲瓦煲奶茶咁够火喉”。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都替白芷晴感到不值。这哪里是请了个大师,分明是请了个大爷。
白芷晴倒也沉得住气,一直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二叔逛够了,他才终于走回复印机旁,开始了他的“专业诊断”。
只见他从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更破旧的、用红布包着的小碗。他打开布包,我看到碗里装的是半碗晶莹剔透的生糯米。
这就是阿公笔记里记载的,最基础的探查手段之一——【湿米判阴阳】。
二叔抓了一把生糯米在手心里,然后将手掌贴在了复印机的机身上,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那样子,要多神棍有多神棍。
大概过了一分钟,他睁开眼,摊开了手掌。
我凑过去一看,只见他掌心的那些糯米,依旧是干干爽爽,粒粒分明,没有任何变化。
“点样啊,大师?”白芷晴紧张地问。
二叔摇了摇头,将糯米倒回碗里,说:“冇阴气,冇怨气,亦都冇煞气。干净过你块面。”
他又从包里拿出那个生了锈的罗盘,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罗盘的指针稳稳地指向南方,纹丝不动。
“奇怪了……”二叔也有些犯嘀咕了。他挠了挠那头油腻的头发,自言自语道,“唔通真系我睇错咗?呢度条气咁顺,冇理由会出事嘅喔。”
我看着他那一筹莫展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看来他那套“百厌方术”,在这种高级写字楼里,也失了灵。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中被白芷晴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给吸引了。
那是一份很厚的、用英文书写的合同草案,封面上印着这次并购案的标题。出于职业习惯——虽然我那点半吊子的市场营销知识早就快还给老师了——我还是忍不住拿了起来,翻看了几页。
起初,我只是想装装样子,打发一下这无聊的时间。
但看着看着,我的眉头,却渐渐地皱了起来。
这份合同,从表面上看,确实对白芷晴的公司非常有利。对方财团开出的收购价格很高,而且还承诺保留公司原有的管理层和品牌。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当我翻到合同的附件部分,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充满了专业术语的补充条款时,我那点可怜的专业知识,却突然像被激活了一样,在脑海里疯狂地报警。
“二叔,你过嚟睇下呢个!”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招呼二叔过来看。
二叔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过来:“睇咩啊?英文嚟嘅,我识佢佢唔识我啊。”
“你唔使识英文!”我指着合同里的一条不起眼的条款,激动地说,“你看这里!这是‘对赌协议’!而且是个陷阱!”
我用最简单直白的话,向他和白芷晴解释了这条款的歹毒之处。
简单来说,对方财团要求,在并购完成后的第一年内,白芷晴公司的业绩必须达到一个极其夸张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如果达不到,对方就有权以“一元”的象征性价格,强制回购他们出让的所有股份。
“呢个就系一个局!”我越说越激动,“佢哋先用一个无法拒绝嘅高价收购你哋一部分股份,令你哋放松警惕。然后用呢个根本完成唔到嘅‘对赌协议’,喺一年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咁,几乎零成本地,将你哋成间公司都吞并咗!到时你哋唔止冇赚到钱,连间公司都冇埋啊!”
我说完,二叔和白芷晴都愣住了。
二叔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讶和赞许。
而白芷晴,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她立刻冲到自己的电脑前,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将我指出的那个条款,与她们公司法务部的风险评估报告进行对比。
半晌,她抬起头,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你……你讲得冇错。呢个条款,我哋嘅法务部竟然……竟然完全冇发现其中嘅风险!”
真相,在这一刻,终于大白。
根本没有什么“预兆灵”,也没有什么鬼怪作祟。
所谓的“灵异事件”,其实就是这家公司自身的“气运”,在面临着足以导致其“死亡”的巨大商业危机时,通过某种玄妙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方式,借助公司里那台最智能、最核心的现代机器——复印机——用它唯一懂得的、与“死亡”相关的格式——讣告——来向它的主人们,发出最后的、绝望的警告。
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哭着喊着告诉所有人:救命啊!我要“死”了!
第二天,我接到了白芷晴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对我千恩万谢,说她连夜将我的发现整理成报告,汇报给了公司的董事会。董事会紧急叫停了这次并购案,并对公司法务部展开了内部调查,成功地避免了一次数以亿计的巨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