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画猪转运
刀疤强被二叔这番狂妄的言论给镇住了。他那双本就凶狠的眼睛,此刻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二叔,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在油麻地这片地方混饭吃的人,无论嘴上说得多么不信鬼神,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拜关公,求黄大仙,是他们的日常操作。现在听到二叔竟然敢拿自己的手指当赌注,说能让他发笔横财,刀疤强那颗被酒精和赌博麻痹了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
“你讲真嘅?”他将信将疑地问,揪着二叔衣领的手,力道也松了一些。
“我陈长庚虽然烂赌,但讲出口嘅嘢,几时找过数啊?”二叔拍了拍胸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强哥你信我一次,今晚赢咗钱,我哋条数一笔勾销,你仲可以去钵兰街请兄弟们饮花酒。信唔过我,呢只手指公,你随时可以攞去。”
他说着,竟然真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那上面因为常年搓麻将,已经起了一层厚厚的茧。
刀疤强看着二叔那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无赖模样,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两个同样一脸懵逼的手下,最终,赌徒的贪婪战胜了理智。他恶狠狠地松开手,说:“好!我就信你呢个烂赌鬼一次!如果你敢耍我,唔使一只手指,我拆咗你成间铺!”
“得得得,强哥你放心。”二叔见他上钩,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转头对我喊道:“阿安,开工!攞我啲架生(家伙)出嚟!”
我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二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看他眼神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只能半信半疑地,从柜台最底下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阿公以前用来画符的一套工具——一块砚台,一锭上好的徽墨,还有一支笔杆都包了浆的狼毫笔。
二叔却摇了摇头,说:“唔系呢啲。系另外一盒。”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在那个抽屉的夹层里,确实还有一个更小的、上了锁的紫檀木盒。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铺子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找来钥匙打开木盒,只见里面铺着红色的丝绒,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一块颜色如同鸡血般鲜红的朱砂,一支笔尖已经有些分叉的纯狼毫小楷笔,还有一叠颜色暗黄、质地粗糙的草纸。
二叔接过木盒,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块朱砂和砚台,却没有加水,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里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他倒了几滴在砚台上,然后开始不紧不慢地研磨起来。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草药和酒精的清香,立刻在铺子里弥漫开来。
刀疤强在一旁看得不耐烦,催促道:“喂!搞咩啊?磨到听朝啊?”
二叔却不理他,依旧专注地、有节奏地研磨着。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他研磨的不是朱砂,而是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直到那朱砂被磨得如同鲜血般粘稠,他才停下手。他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对刀疤强说:“强哥,除衫,坐低,背对我。”
“除衫?做咩啊?”刀疤强一脸警惕。
“转运啊大佬,唔通同你按摩啊?”二叔没好气地说,“你身上煞气太重,唔画道符镇一镇,财神爷见到你都掉头走啊。”
刀疤强虽然满腹狐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照做。他脱掉上身那件印着夸张龙虎图案的t恤,露出了满是纹身的、宽厚结实的后背。
二叔拿起那支小楷笔,饱蘸了朱砂,深吸一口气,然后笔走龙蛇,在刀疤强那宽厚的背上,迅速地画了起来。
我凑过去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我以为他会画什么高深莫测的符咒,结果,他画的,竟然是一个极其潦草、甚至有些卡通的……猪头。
那猪头有两只大大的耳朵,一个圆滚滚的鼻子,眼睛还被他画成了两条缝,看起来滑稽又可笑。他一边画,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念的也不是什么经文咒语,而是些市井赌徒最爱说的吉利话:“时来运到,猪笼入水……横财就手,掂过碌蔗……”
画完之后,他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大作”,点了点头。然后,他随手拿起柜台上的一份马报,甚至没怎么看,就用笔在上面随手一指,圈出了一匹当天赛事中赔率最高、几乎所有马评人都一致认为会垫底的“废马”。
他对刀疤强说:“搞掂!allin呢只‘金钱富贵’啦!佢就系你今日嘅运财童子!”
刀疤强看不见自己背后的“神作”,他穿上衣服,拿过马报一看,脸都绿了。
“你耍我啊?‘金钱富贵’?呢只马连晨练都跛脚啊!你叫我allin佢?”刀疤强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白痴,他一把揪住二叔的衣领,面露凶光,那两个手下也立刻围了上来。
铺子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到了极点。
“哎,强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二叔却依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指着刀疤强的后心,说:“我画嘅唔系普通嘅猪,系‘运财福猪’。你命中带煞,正财不入,只能求偏财。呢只马虽然废,但佢今日嘅运势同你背上呢只‘福猪’最夹。信我,冇死错人嘅。”
说着,他又拿起一张黄纸,用剩下的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个和刀疤强背上差不多的猪头,然后将黄纸点燃,烧成灰烬,倒进了一杯茶水里。
他将那杯散发着怪味的“符水”递给刀疤强,说:“饮咗佢。呢杯系‘好运茶’,内神通外鬼,包你今日喺马场威到尽!”
刀疤强被二叔这一套套的歪理邪说和故弄玄虚的仪式给彻底唬住了。他看着二叔那自信满满的眼神,又看了看杯子里那黑乎乎的符水,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一仰头,将那杯“好运茶”喝了个底朝天。
他砸吧砸吧嘴,说:“成口纸灰味。好!我就最后信你呢个烂赌鬼一次!如果输咗,我唔止要你只手指,我连你个猪头都拧落嚟!”
说完,他带着两个同样将信将疑的手下,气势汹汹地,直奔马场而去。
刀疤强走后,铺子里只剩下我和二叔。我看着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二叔,你到底喺度搞咩鬼啊?呢啲嘢真系得嘅咩?万一输咗点算啊?”
二叔没有立刻回答我,他走到门口,看着刀疤强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阿安,呢个世界,有借有还。”
“呢招,叫借运。你睇住就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