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搅局者的本色
金爷最后那番话,像一桶冰冷刺骨的、混杂着玻璃碴子的井水,从我的头顶浇下,将我那颗因为得到了“解药”和“破局之法”而刚刚升起的一丝喜悦,彻底浇了个透心凉。
“看一场更精彩的好戏……”
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顺着我的脊椎,一路爬上了天灵盖,让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我们,从头到尾,都只是他棋盘上,用来相互厮杀取乐的棋子!他根本不在乎我们是死是活,他只在乎这场“戏”,演得够不够精彩,够不够血腥!
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二叔收起那个装着紫色药粉的、冰冷如骨的玉瓶,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间充满了阴谋、算计和顶级沉香味道的茶室。
当我们再次坐上那辆黑色的、车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劳斯莱斯,驶离这座如同巨兽巢穴般的豪宅时,我的心情,比来的时候,还要更加沉重,更加压抑。
车厢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奢华夜景,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我们虽然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和暂时的解药,但也彻底地,将自己绑在了金爷这条随时可能翻船的、满载着罪恶和秘密的贼船之上。我们就像是两个签了卖身契的奴隶,用自己的性命,去为他换取一件不知所谓的“藏品”。
“二叔……”我忍不住开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二叔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指,不易察觉地,指了指车顶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阅读灯。
我立刻就明白了。这辆车里,一定有窃听器。金爷这条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能监视我们的机会?
我们叔侄二人,只能将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各自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装作在休息。但我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大脑,此刻都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运转着。
车子,很快就将我们送回了油麻地那片熟悉的、充满了烟火气和草根气息的地界。
直到我们重新坐上自己那辆破旧的、充满了安全感的丰田车,关上车门,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之后,二叔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浊气,仿佛将他胸中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一并吐了出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金爷给的、装着紫色药粉的白玉瓶,放在手心里,借着昏暗的街灯,反复地端详着。那玉瓶入手温润,但在我看来,却像一条盘踞在他手心的、冰冷的毒蛇。
“二叔,呢旧嘢……信唔信得过啊?”我看着那瓶所谓的“解药”,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这东西是个陷阱。
“唔知。”二叔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得像一个拧死的疙瘩,“但系我哋冇得拣。”
他说着,从瓶子里倒出两粒如同紫水晶般晶莹剔透的药丸,自己先是毫不犹豫地吞下了一粒,然后将另一粒递给了我。
我看着他,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一咬牙,也将那粒药丸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带着淡淡药草香的气息,顺着我的喉咙滑下,迅速地流遍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手臂上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麻痹和刺痛感,竟然真的……以一种极其明显的速度,开始减退了!那条已经蔓延到我小臂的黑色“尸线”,颜色也变淡了一些,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稀释了一样。
“看来,药系真嘅。”二叔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但就系因为药系真嘅,所以……先至更加唔对路。”
“事情……太顺利了。”
我听了,心里也是一沉。是啊,金爷这个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他既然敢给我们真的解药,就说明,他有绝对的自信,我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你们的命,暂时是我的。
就在我们思绪万千的时候,我们所不知道的是,半山那栋豪宅的茶室里,金爷正端着一杯如同鲜血般殷红的红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我们那辆破旧的丰田车,像一只迷路的甲虫,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如同猫捉老鼠般的笑容。
他拿起一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对着那头,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在讨论天气般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喂?鬼手婆啊?”
“唔使多谢我。我只系一个钟意公平交易嘅生意人啫。”
“你要嘅嘢,我话你知。陈家嗰两个扑街仔,下一个目标,系新界嘅废弃军火库。佢哋应该会喺三日之后动手。”
“至于点样‘招呼’佢哋,就系你自己嘅事啦。”
“我?我只系想……攞返我本《南洋百鬼录》啫。顺便……睇下戏。”
“嘟……”
他挂断了电话,轻轻地晃动着杯中的红酒,看着窗外那片璀璨的、如同钻石般闪耀的城市夜景,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愉悦的、充满了期待的笑容。
“好戏,终于要开场啦。”
……
车厢里,我和二叔,依旧被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不安气氛所笼罩。
“唔对路,实在系太唔对路啦。”二叔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似乎想从这团乱麻中,找出那个被金爷刻意隐藏起来的、最致命的线头,“金爷呢只老狐狸,绝对唔会咁好死。佢一定仲有后手!佢嘅目的,绝对唔系一件青花瓷咁简单!”
我也感觉不对劲。金爷提供的所有帮助,都太过“恰到好处”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剧本和计算之中。我们就像两个被线操控的木偶,每一步,都走在他早已为我们铺好的轨道上。他看似给了我们选择,但实际上,我们根本没得选。
二叔猛地一踩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一个僻静的、没有任何监控的角落。
他从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拿出了那面早已布满了铁锈和古怪符文的……“寻龙尺”。
他将“寻龙尺”平托在手心,闭上眼睛,口中开始默念着某种我听不懂的、音节古怪的咒语,试图用陈家最古老的“问天之术”,来推演接下来的吉凶。
我紧张地看着他手中的罗盘,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那根苍白色的骨针,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颤抖了起来!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指向任何一个具体的方向,而是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即将发疯的野兽一样,毫无规律地,疯狂地乱转!
最终,它猛地,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狠狠地,指向了新界军火库的方向!
而罗盘的整个青铜盘面,竟然都浮现出了一层如同被鲜血浸泡过一般的……暗红色光芒!
大凶!
前所未有的大凶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