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寻找老匠人
“重庆大厦?”
我坐在飞驰的出租车里,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丝的恐惧。
对于每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来说,“重庆大厦”这四个字,都不仅仅是一个地名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
它象征着混乱、神秘、龙蛇混杂,以及……无数个流传在坊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都市传说。
有人说,那里是“亚洲最国际化”的大厦,里面住着来自一百多个不同国家的人,堪称“小联合国”。也有人说,那里是罪恶的温床,是全香港治安最差、最鱼龙混杂的地方,里面充斥着毒贩、妓女、非法劳工和各国的情报人员。
我甚至还听过一些更离谱的传闻。据说,在重庆大厦的某些不对外开放的楼层里,隐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最神秘的“地下组织”。有印度的“湿婆派”苦行僧,有非洲的“伏都教”巫师,当然,也少不了……来自南洋的降头师。
“二叔,我哋……我哋真系要去嗰度啊?”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嗰度咁乱,仲可能有鬼手婆嘅人喺度,我哋咁样过去,唔系自投罗网咩?”
“最危险嘅地方,就系最安全嘅地方。”二叔却显得异常平静,他将那个装着稀有材料的帆布包抱在怀里,看着窗外,缓缓地说道,“金爷只老狐狸,以为我哋会攞住啲材料,去稳个山卡拉(偏僻山村)嘅地方,偷偷摸摸咁整法器。佢绝对諗唔到,我哋会反其道而行,直接杀入佢哋呢啲南洋佬嘅地盘。”
“再讲,”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我哋要稳嘅嗰个人,成个香港,恐怕都只有喺呢种三不管嘅地方,先可以稳得到佢。”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二叔,你识得嗰个人?”
“唔算识。”二叔摇了头,“只系后生嗰阵,跟住阿公,同佢打过一次交道。嗰个人,脾气好臭,手艺……就好犀利。”
他告诉我,金爷给的那些材料虽然珍贵,但充其量,也只是“硬件”。而想要将这些“硬件”,真正地组装成一件可以“聚风”的法器【八方风幡】,还需要一个最关键的“软件”——那就是一个懂得如何将“符咒”与“器物”完美结合的、手艺高超的……老匠人。
而这个老匠人,据二叔所知,就隐居在重庆大厦的某个角落里,靠着经营一家毫不起眼的杂货铺,来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出租车,很快就在尖沙咀弥敦道那栋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大厦前,停了下来。
我下了车,抬头仰望。只见一栋看起来极其破旧、外墙挂满了各种大小不一、五颜六色招牌的十六层大厦,如同一头沉默的、饱经风霜的灰色巨兽,静静地蛰伏在这片全香港最繁华的地段。
它与周围那些光鲜亮丽的购物中心和五星级酒店,形成了极其强烈而诡异的……反差。
我们一走进大厦,一股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气味,就瞬间将我们包裹。那是一种混合了咖喱、香料、二手电器、消毒水和无数人体汗液的独特味道,浓烈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大厦的底层,是一个混乱得如同迷宫般的商场。里面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店铺,有卖廉价手机的,有兑换外币的,有卖印度纱丽的,还有各种各样我叫不上名字的、售卖着异国风情商品的杂货铺。
穿着各种不同民族服饰、说着各种不同语言的人,在狭窄的通道里来回穿行,摩肩接踵。我甚至看到了几个穿着非洲部落服饰的黑人,和几个额头上点着红点的印度僧侣。
这里,确实是一个“小联合国”。
我和二叔,就像两滴滴入大海的清水,瞬间就被这片充满了混乱和活力的“异域”给吞噬了。
我们没有在底层多做停留,而是径直走向了,通往楼上住宅区的电梯。
重庆大厦的电梯,是出了名的“恐怖”。又小,又旧,又慢,而且据说经常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故障。
我们挤进一部散发着浓烈咖喱味的、只能容纳五六个人的小电梯,按下了“13”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在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咚咚”作响的心跳声。
电梯,缓缓地上升。
就在电梯的楼层显示,从“11”跳到“12”的时候,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只听“吱嘎——”一声极其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响传来!
整个电梯,猛地一震,然后,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
我们,瞬间就陷入了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唔好!”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去掏手电筒。
“唔好郁!”二叔的声音,却在同一时间,在我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哋……中招啦。”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刻,一股浓烈的、令人闻之欲呕的、如同腐烂花朵般的异香,突然从电梯的通风口,涌了进来!
我只吸了一口,就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黑暗,开始变得扭曲、模糊,最终,被一片灰蒙蒙的、如同浓雾般的景象所取代。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我们已经不在那个狭小的电梯里了。
我和二叔,正站在一条昏暗的、看起来一模一样、仿佛无限延伸的走廊里。走廊的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颜色斑驳的房门。
“呢度系边度啊?”我惊恐地问。
“降头术嘅幻境。”二叔的脸色,异常难看,“鬼手婆啲手下,喺我哋一入大厦嗰阵,就已经盯实我哋啦。佢哋喺电梯里落咗‘迷魂香’,将我哋嘅魂魄,暂时拉咗入嚟呢个‘迷宫’里面。”
我看着眼前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了出来。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正在不断蠕动的黑色符文。空气中,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女人和婴儿的混合哭声,那声音,时远时近,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听得人心烦意乱。
“我哋要点样出去啊?”
“唔知。”二叔摇了摇头,他拿出那个苍白色的“寻龙尺”,但罗盘的骨针,却像个喝醉了酒的疯子一样,疯狂地旋转,完全失去了作用。
他承认,在这个由降头术构筑的、自成一派的规则空间里,他那套中原的“土方子”,也暂时失了灵。
我们尝试着,沿着其中一条走廊前进。
但诡异的是,无论我们怎么走,走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最终,都会莫名其妙地,回到我们出发的那个原点。
我们,就像两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苍蝇,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这个无尽的、循环的……死亡迷宫。
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墙壁上那些蠕动的黑色符文,开始像活物一样,朝着我们缓缓地“爬”了过来!周围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仿佛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从四面八方,向我们逼近!
我看着眼前这绝望的一幕,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沉入无底的深渊。
就在我快要被这股巨大的压力给彻底压垮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叔,突然开口了。
“阿安,”他的声音,虽然疲惫,但却异常冷静,“你静落嚟,唔好慌。你再仔细諗下,我哋头先入嚟重庆大厦之后,所睇到嘅每一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