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打烊后的食客
那碗瞬间腐败的叉烧饭,所带来的视觉和嗅觉冲击,远比任何张牙舞爪的恶鬼,都要来得更加直接,更加震撼。
我看着那碗长满了绿霉的腐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二叔,呢单嘢……”我看着二叔,脸色有些发白,“我哋今晚仲有正经事要办,不如……”
我知道,我的这个提议,有些不负责任。但今晚的军火库决战,实在太过重要,我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再节外生枝。
“应承咗人嘅事,就要做。”二叔却打断了我。他走到柜台前,将那碗已经散发出浓烈恶臭的叉烧饭,连同那个泡沫碗一起,用一张黄色的符纸包好,丢进了垃圾桶。
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阿安,你记住。我哋陈家食嘅,系阴人饭,赚嘅,系阴司钱。无论活人定死人,只要踏入我哋平安堂个门槛,就系客。水可以乱饮,说话唔可以乱讲。尤其系对我哋呢行嚟讲,承诺,大过天。”
“呢个伙计,执念太深,已经成咗地缚灵。我哋如果唔帮佢解开呢个心结,佢就会永生永世,被困喺嗰间茶餐厅入面,重复住临死前嘅痛苦,直到魂飞魄散为止。”
“我哋既然应承咗佢,就一定要帮佢‘打烊’。”二叔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在身上,“速战速决。处理完呢度,我哋再去军火库,时间,仲够。”
二叔的话,让我感到一阵惭愧。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那伙计的魂魄,并没有告诉我们茶餐厅的具体地址。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早已腐烂的泡沫饭盒。我将它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忍着恶臭,在饭盒的盖子上,找到了一行模糊的、被油污污染的烫金小字——【好彩运茶餐厅】,以及一串外卖电话。
有了这个,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在手机地图上,输入了茶餐厅的名字。很快,一个位于深水埗医局街后巷的地址,就跳了出来。地图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备注:“该商户已暂停营业”。
我们没有再耽搁,锁好铺子,便直奔那个地址而去。
半小时后,我们在深水埗一条充满了市井气息的后巷里,找到了那家【好彩运茶餐厅】。
那是一家最典型不过的港式茶餐厅,门脸不大,招牌上的“好彩运”三个红色大字,因为常年的油烟熏燎和日晒雨淋,已经有些褪色发黑。玻璃门上,用两条交叉的铁链,和一把巨大的u型锁,牢牢地锁着。门上,还贴着一张早已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的、由警方出具的封条。
显然,自从那个伙计在这里意外猝死之后,这家茶餐厅,就已经停业多日了。
二叔左右看了看,确认这条后巷里,并没有其他人。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一根细长的铁丝,在那把u型锁的锁眼里,捣鼓了不到十秒钟。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把看起来无比坚固的u型锁,应声而开。
“阿安,跟实我。”
二叔推开那扇积满了灰尘的玻璃门,率先走了进去。我也立刻跟上,并顺手将门,从里面,重新关好。
一股极其难闻的、混合了食物腐坏的酸臭味、油烟的腥臊味、以及死老鼠的恶臭味的混合型怪味,瞬间就充满了我们的鼻腔。
茶餐厅内的景象,与它平日里应该有的那种热闹喧嚣,截然相反。
红色的卡座,绿色的地砖,墙上贴着泛黄的餐牌……一切的陈设,都还保持着它最后一天营业时的模样。只是,所有的东西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肉眼可见的灰尘。桌子上,那些装着酱油和辣椒酱的调味瓶,里面的液体,早已凝固变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被时间遗弃的、令人压抑的死寂。
就在我踏入这间茶餐厅的瞬间,我那【阴阳桥】的命格,毫无征兆地,再次生效了!
我的眼前,猛地一花!
整个茶餐厅的景象,在我眼中,开始变得有些……虚幻。
我看到,一个穿着同样伙计制服的、半透明的身影,正站在厨房那扇挂着塑料帘子的门口。
是那个伙计的魂魄!
他回来了!
只见他那虚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动作机械而又麻木。他就那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他从一个早已空无一物的保温柜里,拿出一块并不存在的叉烧,放在案板上,用一把同样虚幻的刀,机械地,切着。
然后,他拿起一个同样虚幻的碗,盛上一些并不存在的米饭。
将切好的叉烧,铺在饭上,再配上两根并不存在的菜心……
做完这一切,他端起那碗虚幻的叉烧饭,转身,似乎准备从厨房里走出来。但就在他即将要踏出厨房门口的那一刻,他的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魂魄,猛地向前一摔!然后,便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几秒钟后,那缕青烟,又在原地,重新凝聚成形,继续,重复着刚才那套,机械而又麻木的动作……
切叉烧,盛饭,端碗,摔倒……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永无休止,永无尽头。
那是一种,比任何酷刑,都要残忍的……灵魂的禁锢。
“二叔……”我看着那道在厨房门口,不断重复着悲剧的可怜身影,声音有些发干。
“我知。”二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地缚灵,不入轮回,只守执念。我哋要做的,就系帮佢,了咗呢份执念。”
他说着,目光,开始缓缓地,扫视着这间茶餐厅的大堂。
伙计的执念,是为“最后一个客人”,送上那碗叉烧饭。那么,那个所谓的“客人”,现在,又在哪里?
很快,二叔的目光,就定格在了餐厅最深处,一个最不起眼的、被高高的卡座靠背挡住的角落里。
那里,有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我们,穿着一身灰色风衣的“客人”,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在他的面前,那张同样积满了灰尘的桌子上,赫然也摆着一碗……早已腐烂发霉的叉烧饭。
我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