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婆媳谈心
“淳儿,沈家哥儿跟你说了些啥?”顾杏娘和曾氏走在两个当家男人的前面,刚到马车前顾杏娘就问。
沐淳答:“就是问候几句。”心里闷,不想再提。
顾杏娘不信:“问候几句为啥他活似被谁惹了,脾气大得很……”现在的孩子变得也忒快了,幼时多识体的哥儿,怎地突然就让人不敢亲近了。
曾氏忙堵住她的话:“多半是吵了几句,你不知道淳娘的舌头有多厉害。没事的,孩子吵架很正常,以后都是一家人,别放心里去。”
“对,娘,您听伯娘的没错!”
顾杏娘眼神还带询问,沐淳只好用力摇头,表明自己真的没惹他:沈官家的儿子我一平头老百姓哪敢惹。
顾杏娘这才敢真放心,却没瞧见女儿低头大吁了一口浊气。
沐淳回去时带着圆宝和张婆上了尹家的马车,曾氏好像一早就知道她会来似的,给她准备好了清水。时下讲究的人家喝茶都要加上配料,就沐淳不喜欢,没有开水泡清茶宁愿喝白水。
“淳娘,沈英给你找不痛快了吧?”曾氏首先开口。
“伯娘,英表哥比霞儿姐还要大上几个月,霞儿姐都快当娘了,他怎地还未定亲?到底是为何?”
到底是为何?曾氏一听就揪紧了帕子,她脑子清醒得很,也看得明白,知晓沐淳话里的意思。唉,家有好女百家求她欢喜,家有好媳百家求什么意思,老天爷逗她么?这求的人还是她的亲外甥!
曾氏拢了拢头发:“是啊,翻年就十七了,早该下定。没事,母亲回去就修书,问问你二姨母。”
说着牵出一个笑:“我就先自称一声母亲,等给了改口费你再唤不迟。”脸上虽带着笑,心里却堵得慌。
沐淳抱住曾氏:“我想叫,就怕我娘不高兴,先委屈您一下。喔哟,有两个娘疼真好。”
曾氏笑了,把沐淳朝怀里抱,“咱娘俩都是不拘小节的人,命里注定是要做母女的,之前啊,禾郎爹老说我心眼太宽行事粗糙,说话也没个忌讳,得罪了人也不自知,我还担心若是禾郎娶了个性子细的娘子不好相处。有些人吧,心眼针尖小又爱想得深,半句词儿不对便埋了怨心。还好有淳娘这样对我脾气的儿媳,以后有话别隔夜,当面锣当面鼓地敲出来,一家人商商量量的,把日子过得欢欢喜喜。”说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两眼发直。
沐淳对曾氏的所作所为是极为感动的,曾氏骨子里有明显别于同阶妇女的闪光之处。务实又有涵养,还有难得的眼界,这眼界或许就是她所说的心宽吧。务实涵养眼界,三者缺一不可才能包容自己。
沐淳猜到她话里的言外之意,真诚地说道:“您放心,淳儿遇着事自然会跟家人商量,不管解不解决得了。特别是禾郎,不管他有理没理,我都听他的意见。”沐淳在这里玩了个心眼儿,只是用耳朵“听”意见,不是要照着他的话去做。
曾氏脸上堆出喜色,说了半天她要的就是这个,懂事多智的孩子都有一个共通点:自负。她的儿子一天一个样,翅膀也硬了,就怕以后两个都要强的孩子生出家祸。就拿外甥那事来说,唉,一言难尽,这事……
曾氏喜过之后又是悲,恨不得马上回家写信。
“伯娘,您是不是犯困了?山风大,可别冻着。”沐淳从袖包里摸出几个果子:“我有杏子,先前童大和他娘子对唱时,我趁我娘没注意偷偷上树摘的,有些酸,您咬一个,醒醒困。”
“这法儿不错,怀禾郎那会子我就爱吃酸,老话说酸姑娘甜儿子,大家都以为怀的是个姑娘呢。”曾氏边说边接过杏子,眉一蹙:“这禾郎呀,也不知到燕京没有。他走的那一日我做了个梦,梦里尹家娶了一个花柔玉软的媳妇,身上穿的绫罗我都不认识,美得跟画上走下来的一般。站在我跟前边说话边抹泪,声音小的呀,我使劲凑过去都听不清说的是啥。看见她不知怎地我就心烦,活似厌了她许久,心口一揪,突然就醒了。”
曾氏沉浸在讲述里,没注意膝盖上的人身子颤了颤。
“淳娘啊,老话说梦都是反着来的,先我还不信,哈,这回我是不信也信了。”曾氏拍拍胸口作出心有余惊的样子逗沐淳。
“孩子,你是不是冷啊?”曾氏把布帘子遮了遮挡住外面只进来的山风。“冷就加衣裳,死抱着母亲的腿就能暖和不成?”
沐淳勉强挤出笑,接过披风搭在肩上,用力裹紧。曾伯娘方才把她拉进了沐春儿的回忆里,可惜回忆中并没有关于尹子禾前世娘子的丝毫信息,而是沐春儿在雨夜里独坐窗前抚摸木蜻蜓的情景,那是一副泣血的阴暗画卷,只消一瞬,就逼得人迫不及待地逃离。
此刻她想的是,如果骤然失去了禾郎的呵护和爱恋,她会怎样;如果他的一腔浓情都付于别人,她又该怎么办……
答案很残酷,她会难过,会心痛,她会难以承受。这种滞闷的感觉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极不好受,原本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潇洒的。
人最难了解的,果然是自己。
*
五月六月童家老二老三的大婚沐家和尹家就没去凑热闹了,上次拉的一车贺礼是三份,躲个懒一趟解决。好在童二童三都是通透人,理解他们。
萧启明这几日天天着人守在沐家装潢的布铺外,可恨被一张大黑布全全挡住,黑布内叮叮咚咚,木工石匠进进出出愈发惹人好奇。别说碧水,就是放眼大康也没见过这么玩的,还没开业就引来许多过往行人驻足。
“离优惠大酬宾还有七日。”有人指着红布上的字说道。
“昨天我路过是八日,这布幡上的字儿是天天换的吗?”
“就你傻,明显是只用换一个字就行了嘛。”
“整得神秘兮兮的,不知沐家这回要搞什么。”
顾伯勋在抬头掂脚装花蓝,门框左右各四个,红红黄黄的看着既雅至又喜庆。“小心小心,这木头人要轻放,胳膊腿儿都是活的呢,坏了咋给它们穿衣裳。”
小工笑:“小心着哩,知道这是你和东家的大宝贝。”
七日后,吊足了胃口的沐家布行媚栖阁门前点起炮仗:开业了!凡进店的客人每个都能拿一份小礼物――各种颜色的方巾。
你领的碧蓝色,我领的翠绿色,他又拿的水红色,这方巾巴掌大,捏在手里柔软得跟婴儿皮肤一般,甚是舒服。颜色五花八门,不知是从哪进的货,忒好看了。
萧启明的长随也去混了一根,他鬼鬼崇崇不敢多挑,所以领了人家选剩的纯白色。“三爷您看,沐家真是舍得下血本,这是丝的吧,太阳底下有光反出来。”
店门外被众多人围住的沐二郎此刻正好说道:“诸位,你们手上拿的方巾是我沐家织布纺自出,堪比江南万福祥,此料轻软贴身顺滑不易起皱,今日展出来给诸位过过眼。”
自出?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萧启明摸了摸方巾死死拽在手中。暗道:沐家在江南布行有关系不成?
长随眉毛突地一跳,把方巾看了又看,天啦,沐家学到江南的混纺秘技了?
显而易见,就是学到了,萧启明被嫉妒和疑惑激红了眼,一声不吭地走了。
长随追在后面奉承道:“什么玩意儿,不就是走针更细的绸子么,瞎忽悠谁呢。土鳖子进城赚了几个小钱紧着得瑟,有便宜谁不想捞,羊毛出在羊身上,都不是傻子,沐家赔出这么多,总得赚回去,到时露陷了看他还热闹不!三爷,您别信,一准不是江南的混纺织艺。”
萧启明越走越快,长随小跑都追不上,“三爷,那店门前穿着衣裳的几个木头人咱回去也弄几个摆上,他做成衣,咱也做成衣。”
萧启明这才点头:“嗯。”他正是要去请木匠。
沐淳今日展示的大杀器并非新式的装潢和出奇的木头模特,也不是成衣,正是那方巾面料:棉丝混纺。就是近年江南布业大量出口的新型面料。
以后继续推出麻丝混纺毛丝混纺等,纯丝的衣料极易起皱折,加棉毛以后大为改观,在江南一带颇为风靡。邱神针等业界前辈早想朝这方面研发,也派了家中得力的后生去江南取经,可惜收效甚微,最大的难关仍无法攻克。沐淳这穿越者一来,加入神秘工絮,难题迎刃而解。
这大康的历史进程显然被有人强行改变过,改变哪方面就取决于那人的知识面了,沐淳的第六感告诉她,穿越者绝非她一个,只不过她可能是最没用最窝囊的那个罢了。大康讲穿的女子着襦裙露胸口,像她前世的古代唐朝,但是商业的发展又像宋明两代。手工业的发展相比粮食迟缓,政治架构又像是融和了好几朝甚至民主时代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