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 - 哑巴 - 番尘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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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一

十一

书房静谧得可怖。

戾南城眉目凝结,周身寒气逼人。李麟心知戾南城当真动了气,识相得静坐一旁,可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不许他低头。

“二皇子请在下看的,便是一出香艳的□□戏码?”戾南城冷眼投向李麟。严霍严大将军,乃李麟生母贤妃的外侄,近期才从北方苦寒之地回朝述职,军中没有女子,而利用职权拿部下泄欲的行为会使掌权者丧失军心,因此欲望全靠忍耐,可一旦找到出口,便如狼似虎般生吞猛咽。戾南城就是做梦也没想到,李麟醋意大发起来竟如此狠。

“他活该!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博取荣宠,难道不该死?”李麟不觉自己有错,瞪眼回看他。

“堂堂皇子,堪比妇人小肚鸡肠。认几个字看几册书就是荣宠了?”

戾南城语气舒缓,只是字字冷淡,换作底下人听了,必是噤若寒蝉。

李麟非但不惧畏,反而更气恼,戾南城何曾责问过他半句,就是丁点冷淡也不曾有过,他怒红了眼,呼地起身站到戾南城面前,“那你对别人可是如此?准他出入书房,赐他别院独居?你别告诉我单单只是同情他这么简单!”

“李麟,无理取闹也该有个度。自从与你在一起,我何曾看过他一眼,唤过他一次?我原打算将他送出府,但你在气头上,我依了你。可你将他卖去青楼便罢了,不该让严霍当众施暴。说到底,他是我戾王府的人,还是王爷抱回的弃婴。这么多年,我爹一直对他有愧,怪自己弄坏了哑巴的嗓子,他若死了,你要我如何向他老人家交代?”

李麟的脸渐渐阴鸷,冷哼一声,说道,“一向暴虐成性的戾南城,如今改邪归正做起好人了。当心在你手上枉死的冤魂,找你讨债!我便不信,戾王叔能向我问罪不成。”

戾南城无奈得摇摇头,踱了两步,仰天冷笑开,而后有种怒其不争的哀感,看着李麟,“你今年年方几何?皇上日渐老迈,大棠唯有你和李徽两个皇子,你可曾想过?”

见李麟忽然懵住,一脸空白,他嗤笑一声,“看来没有。要说从前枉死在我手上的冤魂有几多,你不会比我少。第一,无论武功刀术,你技不如我,第二,我自认杀了许多不该死的,不怕夜半鬼敲门,尽管来找我。”

李麟傻呆呆得望着戾南城,磕磕巴巴道,“你…说…这话是,何意?”

戾南城反问道,“何意?你说何意?”

李麟无辜得摇头,天真的样子仿佛坑害哑巴的行为非出自他手。

“你整人的心思若能移分半点,会想不到我所言何意?”

戾南城静静地看着书架,给李麟独自思考的时间。

“我想……听你说……”半晌,李麟靠近戾南城,扯了扯他的袖管。

戾南城并未回身,融在阴影里的脸,不着一丝情绪,“我说了之后,你觉得我挑拨你们兄弟情义,往后不与我来往便是。念在你我同床之恩的份上,我理应提醒你几句,免得来日你遭罪,我于心不安。你若不争皇位,我劝你改改脾性。若要争位,更要有所收敛。大棠惯例,立贤不立长,你不会不知道。”

李麟嘤嘤道,“你是说,若是大哥继位,他会寻机…杀了我…”

“是否会杀你我不知,但你的脾气不改,必是其祸根之一。”

“你何时想的这些……”

“明摆着的事情,将来继承皇位的,除了你二人还能有谁?对一个下人使手段,只会显得肤浅,这点胸襟,不足以傲视天下。”

李麟被戾南城一番话,震得哑口无言,一双桃花眼水光粼粼。

他慢慢挪动脚步,从身后抱住戾南城,脸贴着他的背,软声细语道,“我错了…你一定会站我这边对吗…明日便放哑巴走……你别生气了…”

李徽较年长两岁,性子和李麟大为不同,虽说每次厮混都少不了他,但很明显,李徽心思细腻行为有度,做事更沉稳些。论起品行,戾南城也不得不承认,李徽更佳。可是这样的人心机也深,要是寻常富家子弟无关紧要,但他是帝王之子,王位之争不可避免,心机一旦用在成王败寇的天下归属上,就不是几人性命几千两黄金的问题。戾南城并非认为李徽继位不妥,他和李麟走得亲是一点,但是李麟身为天之骄子及冠之年的岁数,心胸和心思不用在正途,来日若是李徽继位,莫说李麟即便是一生碌碌无为,亦有可能获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压削爵,但就他任性高傲的脾气,朝中总有看不惯他的人,凡事皆无定数。且纵观历史,哪个皇帝不对同胞手足处处提防,此一点,若有例外,断不会是李徽,也不会是李麟。戾南城明白,他今日点破天窗,来日戾王府荣辱两端,全凭他权衡。

“吴德。”

戾南城衣冠整束,单手托着一个锦盒,正往府门走。恰逢今日宰相大人七十大寿,皇上在宫中设宴为其祝寿,文武百官一应到场,他作为戾王府二当家,戾王爷出征在外,朝中应酬的事就得由他周旋。

吴德闻唤,小步紧随。

“请张太医去一趟庭兰苑,看看哑巴伤情。”戾南城顿住脚步,偏过头看着吴德,“你亲自去。往后王府的事,你的嘴闭严实点。”

吴德一阵肝颤,老老实实地应下。主子的意思简洁明了,他曾经说了不该他说的话。他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二皇子问,他便答了。吴德暗暗捏一把汗,今后可不敢乱说话。

哑巴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折腾一宿,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花飞月请来医倌接好了他的断腿,□□的伤也有专门的郎中清理,草药开了一大堆,没有十天半月的下不来床。哑巴命硬,舌头断了一小节,但性命无碍,他本就不会说话,断了就断了,花飞月倒不刻薄,宽慰奄奄一息的哑巴,让他安心养伤,那十万两足够他闲置半年了。

哑巴哪想得了这么多,他一味地发愣,心里难受的劲儿压根缓不过来。昨晚在高台上他一滴金豆也没流,可现在睡着的他反而无声地抽泣起来,眼角像开了闸泪水汩汩,湿透了枕巾。

分配给哑巴的老倌青晏,其实不老,三十多岁,年轻时也曾独霸一方,后来到二十七八,他自己不干了,自愿留在庭兰苑带新人。端茶递水宽衣洗漱这些活有专人伺候,他要做的是费脑子的活,比如新相公不愿接的客他给好言好语挡回去,比如筛选哪个客人值得多用点心对待,相当于管家。青晏之所以指派给哑巴,还因为庭兰苑独他懂手语。

哑巴台上的遭遇也令他大吃一惊,无理的恩客见多了,没见过如此不把人当人看的恩客。他自然而然同情哑巴。

青晏见哑巴梦里哭地凄惨,轻拍轻摇地给他弄醒了。

哑巴睁开眼睛,迷茫了片刻。坐在床边一人他记得,是张太医,再一看,三尺外胖圆的吴德,他好像才恢复神智,利索地翻过半身,却牵痛了全身,腿,□□,舌头无不刺痛,他张嘴空呼,一阵猛吸气,脸皮挤紧了眼鼻,堆到一块儿。

“公子勿动。”张太医还是那么和蔼可亲,弯腰扶他趴好。

吴德好不尴尬,脸直抽抽。青晏瞟了一眼吴德,默默退后几步,挡住了吴德。

“公子只是皮肉外伤,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不过舌头却无法接合,可惜啊可惜。”张太医对哑巴说道,配合着摇头表达惋惜之意。

哑巴半边脸勾起一丝笑,一只手比划道谢。

青晏疑问道,“老先生的意思是?”

“公子的哑症是乃心病,可是舌头一断,即便来日能说话,也吐字不清啊。”张太医起身走到药箱前,取出纸墨拟写药方。

青晏戚然,转头看向哑巴。哑巴略显牵强地笑了笑,他无需治好哑症,也再无开口说话的必要。

清粥凉却,哑巴按下青晏递来的勺子,比划道:我自己来。

青晏把碗勺放到床头桌案上,坐正了身子看着他。

哑巴报以一笑,拿起勺子艰难得吸食清粥。

待粥碗见底,青晏缓声问道,

“你出身何处?方才那胖子是谁?”

哑巴双肘撑着上身,歪头看了看青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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